這個被光明眷顧的地方,
天空有著不落的太陽。
陽光照耀著的土壤,
是閃閃發光的荒涼。
我們依然還有信仰,
可人心總是這樣……
閉上眼,尋找,
太陽它看不見的方向。
天空很藍,天空很空,沒有雲和飛鳥,像塊純藍的布,像塊無暇的玉。在山下村民的眼裏,天空就是這樣,天天年年,從不改變。村民們其實不知道什麼是雲,不知道什麼是飛鳥,也不知道天空本應還有星星,月亮,風霜和雨露,因為這裏的天空隻有一輪不落的太陽。
太陽就掛在神山的頂上,神山很高,高到看不見山的頂端,山下的人們看不到那輪不落的太陽,因為山下的村莊搭建在神山的影子裏,所以山下的天空一直很藍,一直很空。沒有人懷疑過,天或許不是這樣的,沒有人懷疑過,世界或者不該是這樣的。祖輩們都生活在這裏,周遭裏也沒聽說有過什麼異議,大家都說,天空就是這樣的,那麼天空就應該是這樣的;大家都說,世界就是這樣的,那麼世界就應該是這樣的;大家都說,生活就是這樣的,那麼生活就應該是這樣的。就如一方桃源,隔絕了紛爭,遠離了喧囂,清心寡欲的生活,顯得寧靜而又祥和。可從來沒有人去想,桃源隔絕的不隻是紛爭,還有可以遠眺的目光;遠離的不僅僅是喧囂,還有可以飛翔的思想。一方小小的魚缸成了魚兒安身立命的守護,卻何嚐不是囚禁捆綁著它的牢房,籠中的鳥,被喂養的狼。悲哀麼?其實也不全然是,畢竟桃源也阻斷了那些或憐憫或羨慕的複雜眼光,沒有了那些複雜的眼光,天堂和地獄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對於生命來說,剝除了那些光鮮亮麗的衣裳之後,最原始的需求就隻是活著,是的,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事了。山下的人們就這樣活著,吃飽了就去耕耘勞作,累了就回家睡覺,閑暇時,左鄰右舍聊個天,嘮個嗑,或者還可以下個棋打個牌,再或者躲在被窩裏和媳婦玩個小遊戲……機械的,反複著,因為活著而活著。
山下的人們也還是有欲望的,或者說是理想,他們都想去山上,去那座神山的頂上。神山之所以被稱作神山,是因為說那是山太過勉強,從村莊看向崖壁,就像看著半邊的天空一樣,無邊無際,也如刀削似的平滑光亮。據說,山頂住著的是神的後裔,據說,山頂還立著神的雕像,據說,山頂有一座天堂才能有的殿堂……村民們的想象是貧瘠的,所以那些據說並不是他們的想象。每年,山上會有人下來,來村落中挑選合適的孩子,去做神的門徒。雖然,每個被選上的孩子,就再和山下無關,姓甚名誰,誰家孩子,這都變的不再重要,因為就連生死都不再和山下有任何關聯,所謂人仙永隔也不外如是。可盡管這樣,山下的人們都把自家孩子能去到山上當成是無盡的榮耀:我的孩子在山上,我的孩子住在神仙居住的地方。仿佛就算隻剩這一句話的炫耀,就足以抵消那生育時曾經曆的疼痛。是信仰的力量麼?還是說,天下父母都是這樣,自以為子女過的好,就一切都好?誰又能道的明白啊!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其複雜,複雜到一顆人心就抵得過萬千的世界。不過,不管怎樣,對於山上的人來說,這是件好事。
山上其實並不那麼美好,除了閃閃發光的石頭還是閃閃發光的石頭,到不是說,山上的人欺騙了山下的人。隻是,山下的村莊本就是因著神山的影子而存在著的,山下的村民本就是因崖澗處不知源頭的那眼清泉而活著的,都是神跡啊,都是神的賜予啊!也有人曾走出過神山的影子,看見了太陽,看見了荒涼,看得眼睛被灼傷,回來後,默默不言,鬱鬱而終。說什麼好呢?看得見太陽的地方都是荒涼?還是說神山之上必定更見荒涼?那些山上下來挑選孩子的人,上山時攀著鐵鏈,飛騰縱躍眨眼不見,神仙才有的能耐啊,那麼神仙居住的地方會隻有荒涼?神仙的手段又怎是凡人可以想象?
山上其實真的很不美好,山上有傳承,是赤神的傳承;山上有雕像,是赤神的雕像;山上有殿堂,是名為赤神殿的殿堂。山上再有的便是荒涼和殘忍。一兩歲的孩子被帶到山上,就被丟在烈陽底下曝曬。那是剛學會蹣跚走路的他們,那是記憶都不完全的他們,那是本還該在懷抱裏允奶的他們……兩個時辰之後,死去的孩子被丟進一處密門,一處叫做彩虹門的死地,換出一頭頭沒有靈魂的肉獸,這些肉獸被喂食給那些還活著的孩子。那些被叫做肉獸的血肉似乎是種強身健體的大補之藥,活下的孩子便更耐的太陽的灼熱,死去的換肉獸,活著的吃獸肉,周而複始,直待被授以一套叫做‘赤練神決’的功法,接著就是捉對的廝殺,日複日,年複年,活到功法小成,能夠吸收太陽的能量替代吃喝之後,才算是初步活下來了。可以想象,活下來了,對於這些孩子來說是一句怎樣沉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