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畢竟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太善良了,在某方麵,她是經驗老到曆練夠,但在某方麵,也可以說她涉世未清,她的堤防崩潰了,她覺得不該“害”劉瑾,自問也絕不會,因為劉瑾是那麼可憐,那麼值得同情,那麼信任她。
但是,花三郎那方麵怎麼辦?
玲瓏開始矛盾,開始痛苦。
她本來打算套出密室的開啟方法的,可是她沒有。
從密室回到房裏,玲瓏矛盾與痛苦的感覺更甚。
本來,今天進密室是逐步漸進的目的達成,沒想到劉瑾使她有了這麼一個轉變,她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幾乎不敢去看衣櫥,但是她不能不麵對它,不但要麵對它,甚至得進去給花三郎送吃喝。
花三郎的精神永遠那麼好,但是玲瓏從他的眉宇間發現了一絲焦慮,一絲憂慮。
玲瓏隻好裝不知道,更不敢說。
但是花三郎提了,一邊吃著,一邊不經意的問:“玲瓏,有進展嗎?”
玲瓏倒是直言無隱:“有,今天他帶我去了,我剛回來。”
“呃!”花三郎為之興奮,兩眼之中也閃起奇亮的光芒。
“可是”玲瓏皺了一雙黛眉:“我沒發現有您要的什麼證據。”
這不是實話。
花三郎一怔:“沒什麼?”
“啊!”
花三郎停了箸:“那麼,那間密室裏,藏的都是些什麼?”
“古玩、玉器,還有些名家字畫。”
“你自問他帶你都看全了麼?”
“你隻帶我一個人去的,既是帶我去了,有什麼理由不讓我看全。”
這倒是……
花三郎也同意這種說法,他皺眉沉吟:“這怎麼會,這怎麼會難道說,消息不準確?”
玲瓏帶點試探地問:“南宮姑娘有沒有告訴您,那間密室裏,藏的都是些什麼?”
“沒有,她倒是沒說。”
“那麼您所要的那些證據……”
“劉瑾罪惡的證據,一定是藏在最隱密的處所。”
“這麼說,您隻是憑的猜測。”
“可以這麼說。”
“猜測怎麼會正確。”
花三郎眉鋒又皺深了三分:“如果說我的猜測不正確,我這趟回來,計劃也就付諸東流,大明朝的命運”
玲瓏又有了不忍,更有些歉疚,她道:“或許,他真沒帶我看全。”
“不是消息不準確,就是他沒帶你看全,除了這二者再不會有別的了。”
“那我找機會再進去看看。”
“玲瓏。”花三郎抬眼凝目,嚇得玲瓏心裏一跳。隻聽花三郎道:“告訴我密室在哪兒,我自己去,找到了拿著就走,省得你再跑,也省得再轉手耽誤了時間。”
玲瓏忽然笑了:“您想搶我的功勞”
“玲瓏,這是正經大事。”
玲瓏收斂了笑容:“我真不願您搶我的功勞,也還不知道密室開啟的方法,告訴您在哪兒也是白告訴您。”
後一句,是實話。
花三郎還待再說。
玲瓏已站了起來:“您別急,欲速則不達,還是等我再去看看再說吧。”
她轉身走了。
花三郎沒動,也沒說話,他一直望著玲瓏那美好的身影直到被石門遮住。
他的眉宇間,又出現了憂慮,焦急神色,比前更甚。
玲瓏是個聰明姑娘,她能看出花三郎心裏想的。
她應該知道,花三郎比她更聰明,更具才智。
回到房裏,玲瓏麵無表情,緩緩坐在了床上。
她開始想
劉瑾值得同情、讓人可憐。
可是,她爹、花三郎,甚至於大明朝跟普天下的百姓呢。
想來想去,越想越苦惱,得不到定論。
緩緩地躺在了床上,兩眼發直,愣愣地望著帳頂。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睡得不安寧,盡是夢。
劉瑾、花三郎、她爹,甚至還有大明朝的錦繡江山與天下百姓,交替在她夢裏出現。
她掙紮,她痛苦,硬是掙紮醒了。
醒過來又是一天。
坐在那兒呆呆的想。
想實際。
也想她的夢境。
孰輕、孰重,在她心裏起了交戰。
這該是她有所決定的時候了。
終於,她有了決定,是咬著牙,橫了心,噙著淚水決定的。
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決定的。
屈指算算日子,當初她許諾的日子,不多了,已快到了。
就算她沒有許諾日子,這種事,也應該是越快越好。
夜,再度來臨,劉瑾出去,證實了,確確實實出去了。
她一個人悄悄地往密室的路上走去。
到了花園。
進了小亭。
花園不會錯。
小亭也是這麼一座。
但是,她卻沒有辦法使小亭裏那塊石板降下去。
她試著搬動,觸摸,甚至敲擊,整座小亭都試遍了,幾乎沒有放過每一寸,但是枉然。
最後,她頹然地坐在了石凳上。
這是第一重門戶。
這是頭一關。
這第一重門戶、頭一關都進不去,還談什麼進入密室,還談什麼偷取證據。
玲瓏,她就在這座小亭裏呆呆地坐到了天亮。
給花三郎送吃喝的時候,她把情形告訴了花三郎。
花三郎急,但表麵未動聲色,反而盡量慰勸玲瓏。
隻因為,他不相信玲瓏說的是實話。
他知道,這時候不能點破拆穿,更不能逼。
隻有慢慢動之以情,動之以大義,再不然,就隻有
殊不知,他錯了。
天又黑了。
玲瓏沒在房裏。
因為花三郎從衣櫥門縫外望,外麵是黑的,沒燈。
他輕開衣櫥門,進了玲瓏的房,又輕開窗戶,象一縷輕煙似的飄了出去。
點塵未驚。
但,有用嗎?
花三郎不是欠考慮,而是實在不得不自己采取行動。
可是,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那間密室,究竟在內行廠裏的什麼地方。
以他的身手,他的所學,可以保證不會驚動內行廠裏的高手。
不會驚動誰沒有用。
要能找到密室的所在才行。
即使能找到,他能開啟嗎?
花三郎不是沒有想到這些。
而是,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有一點他不知道
玲瓏,正偎在劉瑾身邊,她的手裏,拿著一項金冠。
這是她硬逼人拿出來的。
手工精巧,相當好的一項金冠。
隻是,金冠頂上缺了點什麼。
誰都知道,那地方應該鑲顆珠子。
不是普通的珠子,普通珠子跟這頂金冠不相稱,適足減少這頂金冠的光采。
要一顆名貴的珠子。
玲瓏看見過這種珠子。
這種珠子,隻有劉瑾那間密室才有。
這頂金冠是幹什麼用的。
劉瑾當然用不著。
這位九千歲的權勢,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畢竟是個太監……
太監哪有戴金冠的。
據玲瓏說,這頂金冠,是她做來送給那位殿下的。
東宮太子,年少英俊,戴頂金冠不但是最恰當不過,而且是相得益彰。
玲瓏還說,這是給幹爹做人情。
劉瑾焉得不樂。
本來,玲瓏要什麼都不成問題,當然,除了他那些“秘密”,現在更不成問題了,不但不成問題,劉瑾甚至要親自陪著玲瓏上“密室”去選一顆珠子。
照玲瓏的意思,是不必劉瑾親自跑,隻要把密室開啟的方法告訴她就行了。
但是,劉瑾不知是過於高興、過於寵愛這個幹女兒還是怎麼地,堅持非陪著去不可。
玲瓏拗不過,隻好請幹爹陪著去了。
玲瓏有玲瓏的主意。
你不是非陪去嗎?行,我不信看不出,記不住開啟的方法。
於是,玲瓏偎著劉瑾,捧著金冠,“父女倆”去了密室。
走的還是那條路。
當然,內行廠裏的路,走任何一條,都能到達花園。
可是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走別的路。
巧的是,玲瓏偎著劉瑾走進花園的時候,花三郎也進了花園。但花三郎看見了玲瓏跟劉瑾,而玲瓏跟劉瑾卻沒看見花三郎。
玲瓏偎著劉瑾進了小亭,兩個人降下去以後,花三郎象一縷輕煙也進了小亭。
他沒有馬上跟下去,他俯身在小亭內找尋機關按鈕。
花三郎的經驗不能說不夠豐富,他的眼力不能說不夠好。
但是,他找遍小亭,結果一無所獲。
他正納悶,那塊圓圓的石板緩緩升了上來。
靈機一動,他開始在圓型石板的範圍內找。
他找得非常仔細,隻一匝,他立刻發現了一個可疑東西。
那東西在石凳的下方,隻有一個鈕扣大小,其顏色跟石色一樣,就是白天,不仔細看也絕難發現。
可是,究竟是不是呢。
他伸手按了一下,石板動了,可是隻往下降了一下就停住了。
花三郎明白了,忙伸手按住不放。
他又明白了,劉瑾進了小亭,不用伸手,隻伸腳踩住這個按鈕,石板就會降下,是極不容易讓人看出他是怎麼開啟這處暗門的。
心念轉動間,石板已降到底層,停住不動。
花三郎一打量眼前情勢,立即向開著的石門挨了過去。
當然,他看見了密室裏正在選珠子的玲瓏跟劉瑾。
他可以進去,但是他沒有進去。
隻因為,石板降到底層後還會自動升上去,他還不知道再讓石板降下來的方法。
如果不知道再讓石板降下來的方法,他很可能會被困在此地。
一陣珠落玉盤似的輕笑聲,他看見玲瓏一手拿著金冠,一手捏著顆大明珠,偎著劉瑾走了出來。
他躲進暗處,緊盯著劉瑾,注意劉瑾兩手的動作,以及腳下的每一步。
當玲瓏、劉瑾出了密室,石門自動關上,花三郎仍緊盯劉瑾不放,看劉瑾每一步都踩在什麼地方。
終於,玲瓏、劉瑾停在了石板下降處,抬頭上望,石板又緩緩降下。
玲瓏、劉瑾登上石板升上去走了。
花三郎忙挨過去找石板降下的方法。
因為這是他出去的唯一一條路,他必須要先解決退路,否則,他就會被困在此地。
把劉瑾踩過的地方,一處一處的看,他失望了,沒有找到類似的樞紐,鋪地的石板,也沒有一塊是可以動的。
花三郎皺了眉,心想要糟。
又試著把劉瑾踩過的地方,按照每一步的次序重又踩了一遍,到了石板降下處抬眼上望。
下降的是花三郎的一顆心,不是那塊圓形石板。
那塊圓形石板,沒有一點動靜。
事實擺在眼前,他已經是出不去了。
這怎麼辦?
坐以待斃?
等劉瑾下次來,再乘機衝出去?
他不能死,更不能死在這兒。
但是,劉瑾下次來,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就算能等到那個時候,劉瑾來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衝出去了,又怎麼辦?
指望玲瓏?
玲瓏一定會知道他走了,隻要到了送飯的時候,馬上就會發現。
但是玲瓏不可能知道他上哪兒去了,絕想不到他會被困在這兒。
那麼,又怎麼能指望玲瓏來救他。
花三郎的一顆心,霎時沉到了底。
父母、兄弟、親人、南宮玉、肖嬙、任務、使命,都成了泡影。
絕望中,一個意念突然襲上心頭。
既然來了,既然拿不出去,看看劉瑾的“密室”,開開“眼界”也好。
他走過去找開啟石門的樞紐。
這沒那麼難,很快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