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商人們開始同他談判以獲取一個合理的價格。當然,對於救助者的辛勞以及寶貴的協助,他們非常樂於支付酬報,然而必是在他們能力範圍的限度裏。他們問,對方到底要求多少,儼然像是經常進行這種交易的人,船長回答他們說,現在是你們的性命問題,這種交易還是免談的好。目前的問題是,在關乎性命時,一個人必須交出自己所有的一切。他們現在是否懂得這個道理呢?

商人抗議了。可以明顯地看出來,他們開始憤憤不平,有意想拒絕這個條件。真要喪失他們的一切財產,那還不如淹死,是的,倒不如死了的好。如果事情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必須有所選擇,那麼他們的財產是比一切都要貴重的。誠然,他們愛好和平,然而世上有比性命更寶貴的東西,人無法舍棄,失去了這些東西,生命實際上便沒有任何價值了。對於這些無恥的勒索者所說的免談討價還價的話,他們的回答是:這事關係到他們身為商人的榮耀,如果對方拒絕以一般方式來商討一個合理的價格,他們將不會接受人們對他們的職業所做的這種侮辱,他們要表現出自己是個勇敢而具有榮譽感的人,為了保護財產,他們決不讓步。

雙方鬧到了這種地步時,廢船船長走上了甲板,他的手上不但沒有錢櫃,反而帶來了一柄劍和一把刀。他也為旅客們帶來了一些武器。他迅速地將它們分發給商人們,要他們盡力以此來抵抗這些所謂的救難者,其實這些人隻是海盜,一些不法之徒。

後者立刻反擊了。巨人和費杭得都拿出藏在衣服下的武器,開始攻擊。船長指揮著他們,發出簡短而尖銳的命令,就好像揮響著鞭子一般。他自己沒有直接參加這場看起來十分混亂的戰鬥,然而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逃脫他平時有些漠然的眼睛。他不失冷靜地監視著戰鬥的進行。他冷淡,好像有些無動於衷地用他細小刺耳的聲音指揮著手下。

費杭得是不需要別人指揮的,他顯然極為熟練,那冷冷的笑臉足以表示出他以此為樂。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似乎喜歡用手勒死對方,而不是用劍刺殺;他的毛茸茸的雙手就像貪婪的爪子,竭力要掐住對方的頸項,惟有當他實在無法辦到時,他才使用刀子。這是一把狹長的刀子,就像針一般地尖銳,他在刺入別人的胸膛之前,總要先在對方的眼前晃一晃。他似乎是以他那獨特的方式,為了自己的滿足而下毒手。

然而巨人,這個有些憨直的蠢笨的家夥,卻需要人家給以勇猛的指揮。他就像一團無生氣的物質,需要有外來的刺激才能產生行動;刺激之後,他就會發揮出巨大的力量。困難的是不容易使他發怒,好讓他丟掉他那天生的憨直。他努力這麼做,就好像天性如此,然而這是假的,至少,在他發狠之初是假的。尤為令人奇怪的是,船長知道如何以尖銳的命令來引導他發出真正的戰鬥怒火。當巨人到了這般地步,他可是真正變得令人恐怖了。他用兩個巨拳襲擊著對方,舉著刀撲過去,好似一個屠夫。他那寬厚血紅的大嘴喘著粗氣,就好像鐵鋪裏的風箱,禿頭紫紅得可怕。然而當他結果了對方,站起身來,他又會像天真無邪的小孩似的笑,然後接著再衝向另外一個人。

矮小的吉斯多在盡可能地躲避著,這場野蠻的戰鬥。顯然這一切都不適於他,他如同一隻小老鼠,當大老鼠互相殘殺時,他情願躲在洞裏。他雖然和別人一樣,細弱而顫抖的手中也握著一把長刀,卻幾乎毫無作為,即使船長用那銳利的眼光激勵也好,對他怒目而視也好,全都無法令吉斯多克服自己天性中的怯弱。雖然他最怕船長,然而他的恐懼使他不再順從。

雖說隻有兩個強盜真正加入格鬥,然而這兩個人所受的訓練、技術以及他們的體力,都遠比他們的對方高強。後者確實是被激怒了,他們勇敢反抗,然而卻沒有經驗,所以無法抵抗多久。然而有那麼一陣子,兩個海盜的情勢頗為危急,船長把目光轉向喬凡尼和都比亞斯。很難說,他是想要兩個人一起過來幫忙呢,還是隻是要喬凡尼過來。喬凡尼向繩梯走近幾步,但是很快就停住了。他膽怯地向都比亞斯望了一眼,都比亞斯沒有移動,依然麵向大海,臉孔嚴厲、緊張,身體一動也不動,然而內心卻衝激著一股巨大的騷動。

大船上的抵抗可以說是老船長一個人的表現。雖然他上了年紀,但他依然是最頑強的對手,這一點無可否認。而且,他很善於使用刀劍,因此雖然其他的人都死的死,傷的傷,倒在甲板上,而他卻仍未屈服。他依然凶猛地抵抗,直到精疲力竭。

“土狼!”他狂怒地咆哮著,向船長揮去一刀,但隻微微傷著了他,因為費杭得向他撲過去,片刻之後,他們已把老船長用繩子捆綁起來。

船長命令費杭得和巨人到船艙去查看一下貨物,看看哪樣最有價值,最易於搬回他們的船上。然後,他叫吉斯多走上前去,吉斯多正失魂落魄地在等待著大禍臨頭。費杭得很想了結老船長的性命,然而船長示意要他同巨人一起去,而且重申說:“不用你幫忙,我們自會處理。”

老船長已被捆綁得渾身不能動彈。他一語不發,隻是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的征服者。也許令後者感到生氣的,就是這個艦長竟然將他視為品質低劣,可卑可恨的船長。仇恨的目光從他的蛇樣冷漠的眼睛裏射出,以及想對這個老船長給予報複的欲望——這個老頭子就因為在一艘自以為高尚的船上,裝運著商人和貨品,並以一種自以為是高尚的方式購貨、售貨,所以便自以為高人一等。他要將這一筆自以為高尚的賬全部算在這個頭發灰白的人身上——這個人的眼睛閃動的著誠實水手的眼光,然而這眼光卻不再是那麼平靜、友善,而是充滿了像無路可逃的野獸似的驚懼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