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遁,字道林,東晉高僧,也稱“支公”或“林公”。他在生活情趣方麵頗具道家色彩,喜歡住在幽靜閑寂的山野之間,尤其喜歡浙江剡縣的群山;打坐參禪之餘,喜歡作詩寫字、采藥服食,就連養馬放鶴之類和尚本不該做的事,他也照做不誤。
支道林住在剡縣東岇山時,有人送給他一對剪去長羽、不能飛翔的鶴。過了一段時間,鶴翅上的硬羽長了出來,支道林舍不得讓鶴飛走,便用剪刀把硬羽剪短。鶴撲扇著翅膀,怎麼也飛不起來,彎過長脖子,回頭注視翅膀,然後緩緩低下頭去,看起來非常沮喪。支道林感慨地說:“你本是衝天高飛的生靈,懷有淩雲直上的雄心,怎能甘心被人養作玩物?”於是又精心飼養一段時間,等鶴翅上的硬羽長好後,就把鶴放飛了。支道林酷愛《莊子》,順應天性去生活,正是《莊子》的核心思想。支公放鶴,不是佛家基於慈悲的放生,而是因為看到鶴不能高飛、神情懊喪,感同身受,不願因為一己私欲而戧害了鶴的自由天性。
支公還喜歡養馬,卻不是為了騎乘,經常將馬自在地放牧在山野之間。有人認為僧人養鶴還算高雅,養馬卻是俗人幹的事;而且僧侶四大皆空,按照教義,也不應該積蓄私人物品,所以譏諷支公說:“修行之人養馬,與身份很不相稱啊!”支道林卻說:“我不在乎養馬是否庸俗,也不把它們視為財產,我看重的是它們神駿出塵的姿態。”駿馬清峻蕭疏、勢可萬裏,大約與支道林自由放曠的胸懷相契合,是其理想人格的象征。唐代大詩人杜甫也喜愛駿馬,寫過不少以馬為主題的詩,有一首詩這樣說:“可憐九馬爭神駿,顧視清高氣深穩。借問苦心愛者誰?後有韋諷前支遁。”“前支遁”用的就是支公養馬的典故。
【博聞館】
貌醜卻受人敬慕
名士王蒙生病,吩咐閉門謝客。林公(支道林)來訪,門人急慌慌跑去報告:“有個長相怪異的人在門口,不敢不來回報。”王蒙笑著說:“這人肯定是林公。”謝安說他兩眼黑白分明,孫綽說他目光淩厲明亮,大約還有點兒唇不掩齒。王徽之拜訪謝安的弟弟謝萬,看見支公先已在座,神情極為高傲。王徽之看得心中不爽,嘲諷說:“如果林公的胡子、頭發都在,神情定會比現在好吧?”謝萬跟著一唱一和:“唇齒相互依存,自然一個都不能少,胡子、頭發跟神情有什麼關係?”支公大為惱火,恨恨地說:“我這七尺之軀,今天就交給你們二位了!”盡管外貌遭人戲謔,並不妨害支公以其心胸風神征服朝野,謝萬也是他的忠實粉絲之一。支公歸剡隱居,名流齊聚都城郊外餞行,爭著搶著坐在他的近旁。蔡糸先到,座近支公;謝萬後到,離得稍遠。蔡糸起身出去,謝萬趕緊搶占空位;蔡糸回來,二話不說,連座墊帶謝萬全都掀到一邊,重新坐上舊位。謝萬摔得衣帽歪斜,卻不生氣,隻對蔡糸說:“你真是奇人哪,差點兒弄傷我的臉。”蔡糸回答說:“我本來就沒考慮你的臉。”由此可見,支公多受時賢的敬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