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宰相謝安是謝氏家族的第三代人,以其卓越才華與曠世殊勳,將這個家族推向榮耀的頂峰。跟同時代大多數名門子弟相比,謝安出仕很晚。年輕時有人推舉他做官,他幹了一個多月就不幹了,四十一歲才走出隱居的東山(今浙江上虞西南),接受征西大將軍桓溫的聘請,就任司馬(相當於參謀長)之職。所以後來人們把謝安重新出來做官這件事稱作“東山再起”。

桓溫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危險人物,總想取東晉皇帝而代之。但桓溫對謝安有知遇之恩,謝安既不能對他百依百順,又不能與他直接發生衝突。在之後的十餘年間,為了國家利益,為了自身安危,他與桓溫進行過一係列巧妙而艱險的周旋,表現出一個卓越政治家的才智。

桓溫晚年第三次北伐中原,打了敗仗,損失慘重,在朝廷中的威望大大降低,心中悶悶不樂。他手下有位參軍,名叫郗超,因為胡須茂密,人送外號“髯參軍”。郗超也是名家子弟,詭計多端,是桓溫最貼心的謀士。郗超勸他廢掉皇帝,另立新君,以此重振聲威,震懾朝廷,為篡位搭橋鋪路。於是桓溫在371年率兵進京,把皇帝司馬奕廢為海西王,立司馬昱為帝,就是晉簡文帝,桓溫自己以大司馬身份獨攬朝政。有一次謝安在路上碰到桓溫,倒身下拜,桓溫說:“你為何對我行此大禮?”謝安說:“連皇帝見您都得下拜,我一個臣子敢不下拜嗎?”桓溫知道謝安等朝臣對他專擅朝政心懷不滿,就回駐地姑孰(今安徽當塗)去了。

第二年,簡文帝司馬昱病危,將要繼位的太子司馬曜年僅十歲,桓溫便派人脅迫司馬昱立下遺詔,請自己入朝,像曆史上周公輔佐年幼的周成王那樣,代為處理政事,實際上就是做代理皇帝,並且要求在遺詔中寫明:“您看這孩子可以輔佐,就輔佐他;如果不行,就取而代之吧。”司馬昱一生懼怕桓溫,隻得按照他的吩咐立下遺詔。謝安和王坦之堅決反對,簡文帝隻好將遺詔改成“家國大事,都要稟報大司馬,就像當年諸葛武侯輔佐後主劉禪、丞相王導輔佐晉明帝那樣”。桓溫本以為簡文帝會把皇位讓給他,聽到這個消息十分失望,便領兵來到建康。

桓溫抵達建康那天,隨身帶的將士都全副武裝,手持利刃。朝廷命謝安和王坦之率領文武百官到長江邊的新亭迎接,朝臣們看到這個情景,全都嚇得變了臉色。桓溫在新亭大擺酒席,邀請朝臣赴宴,人們紛紛傳言桓溫是想乘機誅殺王、謝二人。王坦之十分驚慌,問謝安說:“現在應該怎麼辦?”謝安從容鎮定、神色不變地說:“晉朝存亡,就看咱們走這一趟了。”於是一起前去赴宴。王坦之嚇壞了,神情狼狽,手中的笏板都拿倒了,後背直冒冷汗,濕透衣衫;謝安卻像郊遊踏青,若無其事,瀟灑自如。

到了新亭,謝安一眼看出帳後設有伏兵,卻從容地登上台階,走向坐席,一邊走一邊還操著洛陽書生的腔調,高聲吟誦嵇康的詩句“浩浩洪流,帶我邦畿”,讚美眼前環繞都城的滔滔江水。坐定之後,謝安對桓溫說:“我聽說古代那些有道義的諸侯和將軍,總是陳兵邊境,守衛國家,您卻為何要把兵士藏在帳幕後麵呢?”桓溫尷尬地說:“怕出意外,我也不能不防著點兒啊。”桓溫原本就對謝安曠達高遠的風神十分欣賞,現在看他生死關頭還能如此文雅幽默,加上他也看出士族中反對勢力不小,不敢輕易動手,於是命令左右撤走伏兵,跟謝安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盡歡而散。此前,王坦之聲名顯赫,享有“江東獨步”的美譽,當時人們曾經爭論到底王、謝二人誰更優秀,此時方才看出謝安遠遠超過王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