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緩緩向前移動,又在祭壇中央站定。他的視線自從進入祭壇就沒有離開過那個神秘的圖騰,而那雙死寂般的瞳孔裏折射出從未有過的光彩,一種狂熱的偏執和瘋癲。向前是一方石台立柱,其上是一方白玉雕琢的圓形大盤,上麵,安安靜靜的躺著是十一枚玉佩,將懷中所藏的羊頭玉佩放入其中,又緩緩退下,他知道,這已是最後一枚玉佩。
抿了抿嘴,喉結上下輕微的攢動,終究沒有說什麼,安靜的朝來時的階梯走去。此時他旁邊的一條階梯正傳來腳步的聲響,和他一樣的黑,漆黑,隻是那人連手都是黑的,那人也發現了這雙慘白的手,互望一眼,又安靜的錯開。隨後便再沒有回望一眼,朝著山外緩緩離去。
仍然是夜,百業具息,隻有張家灣東頭的老餛飩還開著,倒不是說開的時間長,而是前些年一老頭每天子時才開始出攤賣餛飩,別人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來往匆匆,沒有人在意一個老頭的來曆,倒也是有無聊的客人問過,老頭不願說,漸漸的也就沒人問了,但都知道了有個老頭在晚上賣餛飩,老餛飩老餛飩,就是這麼來的。
現在正是生意最忙的時候,妓院的姑娘**,賭場的賭客豪俠,江湖的綠林大盜來往匆匆,也有衙門值夜的差役偷空來飽飽口福,別的不說,老頭這一手下餛飩的功夫可也算是一流。
這是兩個差役,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矮的滿麵胡茬,高的麵白無須,看起來煞是有些招笑,但無人敢笑,這兩名差役從官前乃是江湖成名俠客,追風刀鐵展秋,無極劍陸定州。兩人自**好,各自妻子也是姊妹,妻兒卻因兩人一次外出慘遭**十三寨之一走馬寨擄去,得知消息後兩人大怒,結伴前去挑寨,殺得走馬寨的大王嘍羅四散奔逃,此後一個月,鐵展秋對逃竄的寨眾進行追殺,終於在三個月內,走馬寨一百七十六口盡數被滅。自此成名。
二人對坐於桌,各自要了一大碗混沌,吃到半途,矮瘦者說道:“誒,連無敵槍王嶽關山也死了,還有誰能擋住那顆流星,這是第十二人了。”
高胖者長吞一口湯:“關咱們什麼事,我們老老實實搬屍體就行了。”說著也是長歎一口氣。
“你我同時加入朝廷,不就圖個清淨安穩嗎,那些不想了罷。”
矮瘦者沉默了一陣:“不過必須知道,那顆流星的確快,極快,嶽關山身上就隻有一個傷口卻已致命。”
“不但快,而且準,力道也是足到了極點。”高胖者說。“不準怎會就隻有一個傷口,力道不足,怎會將無敵槍王嶽關山一刀捅個通透。”
說著吃了一個餛飩,餛飩本是個大料足,但他的嘴更大,一口便是咽下一個,也不見他怎麼咀嚼。
矮瘦者沉吟道:“而且穩,穩到極點,嶽關山的傷口和刀刃的寬度一模一樣,完完全全的平移過去,可知殺手殺人前,心緒沒有一點波動,簡直是個魔鬼。”
高胖者不說話了,似乎心情沉到了極點。囫圇的屯咽下最後一粒餛飩,在桌上拍下了幾枚銅錢,兩人便一齊離開了。
隻是這夜市並不會隨兩人的離開而結束,老餛飩的鋪子裏依舊熱鬧,將桌上的銅錢收起,拾到幹淨,便又坐下了新的客人。新來的客人很豪爽,也很年輕,身上的衣袍白得發亮,就好像散逸著點點熒光,老頭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太在意,但他卻抬起頭端詳了這名客人很長時間,盡管他知道這並不禮貌,因為他要了五碗混沌,而且這名客人不不算強壯,更算不上胖,錦衣玉袍、麵色如玉,看起來煞是英俊,他本不該來這兒,甚至不該來到人間,老頭認為他應該來自天上。
年輕人的嘴角噙著笑,微笑,自然到過分,仿佛這就是他沒有表情的表情,他的臉天生就是用來笑的,隻是他的眸子卻很老,或者更接近死亡。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一絲感情。靜得可怕,空虛得可怕,它的主人似乎隨時都在迎接死亡,那雙漆黑的深處,是一片茫茫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