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抬頭看到他,隻是心疼:“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今天又在會議室呆了一整天,不回酒店休息,又跑來做什麼?我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毛病。”他是家裏最小的孩子,自幼是大姐一手帶大,大姐又一直沒有結婚,所以長姐如母。他笑著說:“不來看看大姐,總覺得有點惦記。”
她留意到他手中的外賣飯盒:“你帶了什麼來?”
“蚵仔麵線,大姐老是說在美國吃不到,所以特意買了。”
難登大雅之堂的夜攤小吃,但兒時的記憶確實難忘,所以她在國外總是惦記。她笑出聲來:“穿幾萬塊的西服去買麵線,隻有你這孩子做得出來。”心中柔柔一動,仿佛他還是個小孩子,伸手替他拔開淩亂的額發,拂過他年輕光潔的額頭:“叫司機買不就得了,還自己跑去。”
他笑:“錢財身外物,衣服更是,司機不曉得地方,買來不一定正宗。”打開飯盒來極香,麵線紅色,蚵仔拖過太白粉,嫩滑鮮香,連上麵撒的細碎蔥花都似翡翠碧屑,她禁不住他聳恿,嚐了半碗:“真是香。”
他仔細端詳大姐,說:“大姐今天神色還好。”
她忍不住微笑:“一看到你,我精神就好了。”
電視裏正播放財經新聞,富升正預備發行新股,資管董事經理趙筠美主持新聞發布會。他見大姐凝神注目屏幕上神采飛揚的女子,便笑道:“三姐真是威風凜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大姐淡淡一笑:“要做就做到隻在萬人之上,人皆在我之下,方才是不敗之地。”
他沉默不語。
大姐見他默不作聲,於是說:“這次回來,別隻惦記著公事。台北的漂亮女孩子很多,留意挑一個好的對象。”
他窘迫的微笑:“我太忙了,哪裏有時間。”
“人家從國中就開始談戀愛,你大學畢業都這麼多年,還是連女朋友都沒有一個。”
他故意歎氣:“她們都看不上我。”
“我們承軒這麼帥,人又很有本事,她們早就爭得打破頭。”
“可是最後勝出者,久久不見她撲上來,難道這麼久還未分出輸贏?”
她終於被他逗笑了:“油嘴滑舌,又不見你哄女孩子。”
“大姐,我這次回來,打算對東瞿動手。”
她瞬時安靜下來,有夜風自窗外溫柔的掠過,遠處恍惚傳來嬰兒的哭泣聲,或許是樓下的產科病房?那嬰兒哭得聲嘶力竭,直覺得一顆心全揪起來。是哪裏的孩子在哭?她定了定神,又沒有聽到,於是問:“有把握嗎?”
“我研究過易誌維接掌東瞿後所作的每一項重要決策,他是勁敵。”
“那何必輕舉妄動?我不是告誡過你,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就必然置對方於死地。”
他沉默許久,方才說:“我原也想多等兩年,等多些把握再動手,但我看過他最新的健康報告,隻怕來不及了。”
她微微打了個寒噤,腦中一片麻木,仿佛要想上許久,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健康問題,哪怕幾年前就明知他已經被證實患上遺傳性心髒病,但在記憶裏,他總是舊時的樣子,偌大的東瞿,在他的掌控間永遠井井有條。
他不會老,不會病,更不會死。
茫然間仿佛有一絲惶恐。
她隻是怕,怕來不及。如同承軒擔心的一樣,怕來不及與他一決高下。
承軒替她理好搭在膝上的毛毯,聲音很輕:“大姐,你不要擔心,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