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進行的十分順利,東瞿的股價正跌到穀底,正好被趁低吸納,與小股東的談判也比較順利。芷珊行事本來就穩妥,此時與另一位同事搭擋聯手做市,更是無聲無息,幾乎不露半分痕跡。承軒十分沉著,大戰當前,他整個人倒顯得更為鬆馳。他們近來常常一起加班,下班後整隊人去吃飯,都是年輕人,雖然他是上司,但幾個回合下來,互相了解,都拿他當自己人看。盯牢股市是件十分沉悶的工作,何耀成說:“幸好有芷珊在。”

“幸好”這兩個字,總令承軒有點異樣的感覺,他從來不在工作時分心,但芷珊仿佛一縷光,仿佛總是靜悄悄的照射進來。等他回過神來,她已經走開去看電腦,她穿杏色套裝,依舊是中規中矩的樣式,耳上獨粒金鋼鑽的墜子,燈光下驟然一閃,仿佛一顆淚,還未墮,已經碎了。他躊躇了半晌,還是對她開口:“方小姐,這個周末你有空嗎?”

芷珊揚起眉看他,她的眼晴像寶石,黑白分明,倒影曆曆可見。他向她解釋:“是總商會的酒會,因為必須攜伴,所以想請你幫個忙。”

她想,即使自己再蠢,也應該知道拒絕他。結果她還是去做了頭發,挑了晚裝,陪他去出席盛宴。

他自己開車來接她,晚裝是黑緞子禮服,長可曳地,裁剪簡單,腰線下散綴無數水鑽,如無數細微的鱗片,盈盈款步行來粼粼閃爍。她將長發堆綰,戴小小的鑽石冠,就像公主,海的公主。她向他微笑,那笑意裏到底掩不住一種淒清的落寂,仿佛明知天亮時分自己就會化作薔薇泡沫。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大力的撞擊著,撞得胸口隱隱作痛。他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感知過一個人的存在,她就在他身邊,車廂的空間,咫尺之間。她就在這裏,每一次呼吸他都聽得到,每一寸的她都是鮮明的,深深的烙進去,撥不出來,也無法掙紮,可是絕不能碰觸。

車窗外正是華燈初上,這城市喧囂熱鬧,車流如湧。霓虹漸次點亮,夜空中各色各樣的招牌開始閃爍。他開著車子,在這城市最繁華的脈搏中穿行,隻盼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可以與她這樣永遠下去;又盼這條路立刻走到盡頭,可以就此結束一切,結束與她這種危險的獨處。

酒會在露天會所舉行,場麵盛大華麗,因為是總商會每年一度的聚餐,無數商貴巨子都會出席,記者人數幾乎比嘉賓人物還要多。他攜她入場,兩人攜手並立,任誰看也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隻是他長年在國外,行事又低調,對於這個圈子是新麵孔,所以反倒有機會冷眼旁觀。

引發小小轟動的是地產新貴紀永豪攜妻子出席,紀太太戴一條精光璀璨的鑽石項鏈,項鏈雖然全部是碎鑽,但每粒都在三十多分,百餘粒鑽石淨白晶光,仿佛不經意掠起億萬璀璨的銀河係於頸中。早有人眼尖認出那是Cartier今年的新款設計,上個月剛剛在倫敦展示,全世界絕尋不出第二條同樣的鑽石項鏈來,記者們頓時全力謀殺菲林。紀永豪有意退後一步,方便記者拍照。正是滿麵春風的時候,忽然望見入口處又有人來,正是長期處處為之掣肘的東瞿總裁易誌維。

紀永豪沒有想到會見到易誌維,隻見他精神頗好,絲毫不見病容。他的女伴風度從容,氣質恬靜,一襲式樣簡單的黑色長裙,除了胸口一隻tiffany碎鑽別針,渾身竟然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紀永豪不由笑道:“白小姐越來越漂亮了,隻是易先生怎麼如此不周到,今天這樣隆重的場合,竟讓白小姐光著脖子走進來。”

易誌維不過微微一笑,並不答言。一名記者已經抬頭望見他,又驚又喜嚷“易先生來了。”頓時引起記者一陣騷動,紛亂一擁而上,將他與女友重重包圍。這是他出院後首次出現在公眾場合,隻聽哢嚓哢嚓一片按快門的聲音,無數鎂光燈此起彼伏閃爍,亮得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頓時將那位珠光寶氣的紀太太撂在了一旁。

承軒與芷珊佇立在極遠處,望向那鎂光閃爍的光芒深處,芷珊端著香檳,終於忍不住輕輕的說:“是不是慘過坐牢?”

他笑了,她也笑了。兩個人終於和顏悅色起來,在這衣香鬢影的夜晚,香檳醇滑,夜風沉醉,所有相幹的不相幹的人,都在紙醉金迷的場合下麵目模糊起來,唯有眼前的人看得真切,他幾乎是放鬆的了。

音樂響起來,他放下酒杯,十分紳士地向她行禮,她微微怔了一下,才將手交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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