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兒,淑兒。”
耳邊聲聲召喚,可季淑卻隻覺得如墜黑洞,半點不想醒來。身後熱乎乎的懷抱裏帶著顫抖,象是害怕又象是緊張,亦或者還有愧疚。就象……爸爸一樣。
季淑總是在黑暗中想起那個曾經寬厚卻漸漸削瘦的身影。她無法忘記他手把手教手教她寫盲字的事,可她也無法忘記他把那個推她滾下樓梯的女人放走的事。她恨他!恨他為什麼要放走那個女人!如果他果真認錯了,果真要懺悔,那麼為什麼他要放那個女人走?也許,爸爸喜愛的仍然是那個女人,而她和媽媽不過是權衡利弊下的產物。所以他才不在乎那個女人要害死她,並結結實實的毀了她的眼睛讓她變成了瞎子……他不乎,他愛她,可他又不想放棄了家族帶給他的利益,所以他無視親情,無視律法,放走了那個女人。
可是……
“淑兒,別害怕,爸爸背著你。咱們很快就到家了。”
哪怕她瞎了,看不見,爸爸仍然帶她去外麵玩。動物園植物園遊樂場海邊。別的小孩能去的地方她一個也沒有落下。八幾年的日子,汽車還沒有那麼普遍。有一次他們錯過了公車。爸爸背著她往回走。她看不見,不知道有多遠,可她知道她們走了很久。她覺得爸爸的背好結實好溫暖時,天上下起了大雨。他們有備著雨衣,可雷聲振振,她什麼也看不見十分害怕。路上還是沒有車,所以他隻能背著她繼續往前走。
何時回到的家,她不知道。
卻知道第二天開始爸爸發起了高燒,後來又轉成了肺炎。在醫院裏住了好久才回家。
他或許有那麼一點點愛她,或他卻也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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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淚洶湧傾落,哪怕他幫她穿好了衣服,卻還是無法阻止。他好好的親吻她,沒有用。他安撫她,也沒有用。他與她之間唯一的顏色便是她噴在他衣襟上的血。暗紅汙濁!
已經冷了,卻燙得李仁心口發疼,無處可躲。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
他更不知道從何時,他開始拿她沒有辦法?
他不想退,因為舍不得她;他無法進,因為無路可走。他想等她過來,可世情卻那麼複雜。而她……她哭得讓他心碎,可他卻不敢再碰她。
她吐血了!她病得很厲害了!
可他卻不能接她回家,讓她好好養著。
他欠她那樣的多……
“淑兒,你說吧。你要什麼?你要怎麼樣?除了離開,你要怎樣,我都應你。我以父王的名義起誓,我一定做到。”
李仁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的話,他隱隱的猜到她為什麼這次和他鬧脾氣鬧得這樣大。可要依她的意,他必得付出更多的代價才行,會有許多的麻煩接踵而來。會很難!他知道會很難!可是……她的血濺在他的心口,他無法看她這般自苦。所以他必須決斷!有個決斷!
當然,前提條件是:他絕不允許她離開!
床上閉眼哭泣的人果然停了下來,伏在床上一動不動。李仁知她不信,便又添了一句:“我絕不會拿父王的名譽來玩笑。你說吧!你要怎麼樣?”
“可是,我就想回家。”
一聲低低囁嚅,好不可憐。卻氣得李仁一錘在了床麵!緊貼著真如海的耳側。紫檀雕花的床板再結實不過了,可……可……
真如海悄悄的往旁邊移開些,身子側起,李仁看到了她的半張臉。直直的盯著他的拳頭,好象恐懼,又好象漸漸冷去,漸漸傷心。眼睛裏泛起霧氣,幾乎快哭出來,卻又倔強著極力忍耐。
李仁累翻了,伸展四肢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眼皮有點累。他很想睡覺,很想抱著她睡一夜。就算是不做那些事也好,讓他知道她在他身邊。可……這個真如海,總是讓他操心!
“我、我可以回銀水村去。我有鴉脂,還有酒坊。我可以過得很好。那裏還有楊爺爺楊奶奶。他們可以替你看著我,看我有沒有如何?我不嫁給別人,這樣也不行嗎?”
她在旁邊好聲好氣的和他說!
李仁卻恨得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扭過身子看向床外。後頭一片沉默,沉默得讓李仁漸漸有些不適時,終於有話了。
“你還想讓我繼續留在長安,對不對?”
這與他想的不一樣!李仁趕緊坐起來,可真如海卻別過頭去:“那好。我可以繼續留在長安,不給你添麻煩。而你也可以娶側妃生孩子。”
“真如海。”
李仁急得直捉她,可手卻讓重重的打開。然後……被褥上,她緊緊的抱住了自己,頭在顫、身在顫、胳膊在顫、全身都在顫。李仁覺得他的心快絞酸絞死了,他想安慰她,想必解釋什麼,可嗓子裏卻被塞了一隻毛胡桃一樣,上不來下不去,說不出。
幾聲狠狠狠的吸氣,她顫抖的身子好了許多。李仁正準備開口,可她卻已經開言:“就這樣好了。我留在長安,做你名義上的王妃。你在鬱林,娶你的側妃,生你的子嗣。便有一日我可以回去。別府另居便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而你……不許再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