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說:
“你還不知道呀?禿子把那房子又讓給j三才了!王才家的那台壓麵機就減價處理給了禿子,又讓小女兒認了禿子作予爹,人家成了親戚!”
韓玄子腦子“嗡”地一下大起來,隻覺得眼前的房呀、樹呀、狗剩呀,都在旋轉,便踉踉蹌蹌走回家去。一推門,西院牆下的雞棚門被風刮開,雞飛跑了一院子,他抬腳就踢,雞嘎嘎驚飛,一隻母雞竟將一顆蛋早產,掉在台階下摔得一攤稀黃。
二貝和白銀正在廈屋裏說話兒,聽見響聲走出來,韓玄子一見,一股黑血直冒上心頭,破口大罵:
“你給我辦的好事!你怎麼不把鍋灰抹在你爹的臉上?不拿刀子砍了你爹的頭呢?!”
二貝以為爹又去哪裏喝得多了,就對白銀喊道:
“給爹舀碗漿水來,爹又喝了酒……”
這話如火上潑油,韓玄子上來就扇了二貝一個嘴巴:
“放你娘的屁!我在哪裏喝醉了?你爹是酒鬼嗎?你就這麼作踐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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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二貝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誰是你爹?我還有你這麼好一個兒子?!”
二貝委屈得伏在屋牆上嗚嗚地哭。
二貝娘在炕上照著鏡子,把白粉敷在前額,用線繩兒絞著汗毛;快過年了,男人們都理發剃頭,婦道人家也要按老規程。絞淨臉上的汗毛。她先聽見父子倆在院子裏拌嘴,並不以為然;後來越聽越覺得事情不妙了,才起身出來。隻見韓玄子臉色灰白,上台階的時候,競沒了絲毫力氣,癱坐在了那裏,忙扶起問什麼事兒,何必進門打這個,罵那個?
韓玄子說:
“他做的好事。我明明白白叮嚀他不要把那公房讓王才那小子得了去.可現在,人家已經買下了,改成作坊了!”
二貝才知爹發火的原因,說:
“我是轉給禿子的。”
“禿子?”韓玄子說,“禿子是什麼人?他枉姓了一個韓字!他為了得到王才的那台爛壓麵機,把房子早讓給了王才;那見錢眼開的狗剩.也入了股。唉唉,幾個臭錢,丁點便宜,使這些人都跟著跑了,跑了!”
韓玄子氣得睡在炕上,一睡就兩天沒起來。消息傳到白溝,葉子和三娃帶了四色禮來探望。問及了病況,都勸爹別理村中那些是是非非.好生在家過省心日子。韓玄子抱著頭說:
“不是你爹要強,爹咽不下這口惡氣啊!你二哥沒出息,眼裏認不清入.本來體體麵麵的事,全讓他弄壞了!”
葉子說:
“爹,你要起來轉轉,,多吃些飯。他王才那種人,值得你傷了這身子?你要一口氣窩在肚裏,讓那王才知道了,人家不是越發笑話嗎?”
韓玄子說了句“還是我葉子好!”就披衣下了炕。趁著日頭暖和.偏又往村口、鎮街上走了一遭。在集市上買了些幹商芝,回來殺了一隻不下蛋的母雞,燉商芝雞湯喝了。他這次吃得特多.因為他剛才出去走這一遭,又使他有些得意:瞧!我韓玄子走到哪.那裏的人不是依樣熱情的招呼我嗎?心裏還說:
“王才.你要是有能耐,你也出來走走試一試,看有幾個人招呼你?”
但是。畢竟是一口惡氣窩在肚裏傷了身子。以後,他再往村口、鎮街上走幾趟就累得厲害,額上直冒虛汗。這次,走到鞏德勝的雜貨店裏,破天荒第一次沒有喝酒。回來路過蓮菜地,挖蓮菜的人很多,都在打問給葉子“送路”的事。他有問必答,答後就邀請,口大氣粗。
二貝和白銀也在那裏挖蓮菜,看見爹邀請村人,直喊“爹!”韓玄子隻是不理會,末了,又將二貝叫回來,說:
“你也聽著了,村裏人要來吃席,咱就讓他們來吧!”
二貝說:
“原先不是說得好好的,街坊四鄰的一個不請,隻待本家本族的,你這麼一來,人都來了,那準備的東西夠嗎?”
韓玄子說:
“不夠再準備嘛!原先我不想待那麼多席客,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人家隻要看得起咱,咱就來者不拒,好讓他王才也看看,人緣是靠德性,還是僅僅能用錢買的!”
二貝就掰指頭計算起來,老親老故的有多少,三朋四友的有多少,村裏鎮上的人又有多少,七上八下的加在一起,三十五席朝上不朝下,直嚇得二貝舌頭都吐了出來。
韓玄子說:
“哪能有這麼多?村裏人都算上了嗎?”
“都算上了。”
“還有王才?要他家幹啥?他家大大小小都不要計算,還有禿子家,狗剩家,我一見這些人氣就不打一處來!”
二貝便說:
“那麼,公社大院的也一個不要。這些人一來,倒不好待哩,光酒錢就是幾十元。”
韓玄子說:
“你胡說些啥?我已經叫過人家了,那時候還得再去請一次呢。還有西街頭老董家,後塬村的王小六家,這些人在綜合治理時咱都對他有好處,早就要找機會謝呈咱,那是擋也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