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是一個開會的地方。
當然,你要是不想開會,用來聊聊天、打打屁、吹吹牛、扯扯淡,再來一壺酒,一隻燒鵝,一捧瓜子,吃著喝著也是極好的。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英雄。
那麼第一個敢在螃蟹麵前吃螃蟹的就更是英雄。
如果隻有一隻螃蟹,又要怎麼才能做到在螃蟹麵前吃螃蟹?
除非他吃的是生螃蟹。
糟蹋先生就在吃螃蟹,而且在吃生螃蟹。他吮著螃蟹的腳,掀開螃蟹的蓋子,螃蟹的眼就一直在看著他。
“老兄,你可比昨天的那個差多啦!昨天那個打開蓋子後還活蹦亂跳的,你這剛折斷了腿便消停了,實在無趣得很。”糟蹋先生歎了口氣,便把吃了半隻的生螃蟹給丟掉了。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了會場內。
少年少女們懷著新鮮的好奇各自打量著這宏達的會場,他們看到了朱紅的帷帳,金黃的成均徽章,還有一條高高的石階,通向今日的主講。少年少女們穿著各異,隨身佩帶的兵刃也不盡相同,有的是一雙金蛟剪,有的是一柄青霜劍,有的腰纏混天綾,有的仗著伏魔圈。形形色色,顯見是百家並立,並未呈現出儒家獨尊的樣子。
然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譬如一身玄衣的墨子們三五成群坐在一起,熱鬧地討論著;文雅悠遊的儒生們則坐而論道,高山深穀;還有的名子們、道子們等等他門別派,也都聚在一起,商量著今次大比的戰略對策。
糟蹋先生好笑地看著這一群少年少女們,心道:“別看現在親熱得緊,過不了兩天,便教你們原形畢露。什麼門派閥族,到了生死攸關之秋,全是他娘的臭狗屁!”
與糟蹋先生不同,會場上早早來到的其餘先生則紛紛巡視著場內。有的在找自家子弟,有的則尋覓鍾意門生,哪裏有糟蹋先生一樣的惡趣味,偏偏是來看人家年輕人笑話的。
然而他果然就看到了可供他笑話的事情。
易行被人圍了起來。
一群黑衣人。
一群十幾歲的少年們圍著另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可能是因為什麼原因?
搶了人家的老婆?
“我的臉上可沒有長花兒;就算長了花,也是那種貌相特別醜、刺頭特別多的花。”易行看著麵前帶頭的少年,“所以你要想找好看點兒、安全點的花,最好到別處。”
少年可沒心情跟他鬥嘴:“我是墨尋。”
這是一種驕傲的介紹。他既不說他叫什麼,來自什麼地方,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別人他是誰,那麼他就很自信別人知道他,或者至少聽過他的名字。
易行當然知道他;何止知道他,當他們幾個人圍上來的時候,他幾乎認出了一半的人。
這是墨家人。
墨尋,看這名字就知道,就算不是墨家開派祖師墨翟的直係,也至少是旁係子弟。在墨家的地位,你用屁股都能想到。
可是易行連屁股都懶得用。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很有名嗎?”他又裝腔作勢問方卞:“你聽過嗎?”方卞搖了搖頭。又問馬文才:“你聽過嗎?”馬文才呸了一聲:“墨尋沒聽過,摸胸倒是聽過。”易行隻好搖頭道:“你看,沒人知道你。”
墨尋惱極:“果然一鼠同窟,父子兩人沒一個好東西!”
易行聽他說到父親,也顧不得他的謾罵了,急忙問道:“我父親怎麼了?他現下在何處?”
墨尋道:“怎麼,你還不知道麼?”
看著易行一臉茫然的樣子,墨尋開心極了。他說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想得美!牽掛人的滋味不好受?那就更不好受點好了。因為你越不好受,我越好受。”
易行感到自己的胸腔內充斥著怒火。
他出身墨家十四年,心裏早就視墨為家了,不意早前墨家將他格出門牆。他心係墨家,不知其中緣由,還奢望墨家能回心轉意,再行收納。若非天大的恩怨,他實在不願與昔日同門相爭。
但他還是爭了,因為墨尋已經觸到了他的底線。
怒火燃燒著,他的身體便綻出了道道金光。立在原地,易行的身周驟然翻起氣浪,腳底輪回奧義符圖隱隱閃爍,袖袍如浪,長發上下翻騰,氣勢陡然暴增。
墨尋吃了一驚,不敢大意。口念護身奧義,並指一點,便自身後飛來一柄長棍。棍呈方形,仿佛不知從哪兒鋸掉的半截桌腿,卻也威勢驚人,頂在墨尋身前。
遙遙看去,易行、墨尋兩人仿佛各自置身圓球之中,隻不過一方是金光萬道,另一方是黑浪如濤,互相對峙著,誰也不肯後退半步。
這邊動靜極大,會場上的眾人也被吸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