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腳跨入這個世界,一切都好像不一樣了。
雖然我隻有十四歲。卻沒有人會因為我是小孩子,而特別善待我。像要求成年人一樣要求我做到完美,犯一點小錯馬上就會被嘲諷奚落。隻是搞錯了集合地點而已,在圈外人看來一笑置之的小事,現在的我卻害怕得肩膀都戰栗起來。
“總之……你快點過來吧。”電話那邊,低沉的聲音像在歎息一樣。
我含淚招了計程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正確的地點去。可是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趕到,等我到了的時候,除了信秀,其他人一個都沒有見到。
同樣穿著學生製服的信秀,交抱著手臂站在電視台門口。清爽的發絲微微拂動,秀麗得完美的臉龐因緊抿的嘴唇而意外的肅穆。
“抱歉。”不甘心讓我湧出眼淚,卻不得不向他低頭認錯。
“……不用向我說這樣的話。”他微微側過頭。
“但是工作人員一定很生氣吧。”
“嗯……”他隻是輕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我像個傻瓜一樣,就算趕來了又能怎樣呢。拍攝已經不能挽回了。信秀大概一個人被罵得很慘。可是他沒有責怪我什麼。
“人都是會犯錯的……”我就像在拚命為自己找開脫的理由一樣說,“信秀也有過錯誤呢。”
“說得是啊。”
“信秀一開始把地點再強調一下就好了。”我開始強詞奪理。
“說得是。”
“信秀出錯的話,我也會努力保護信秀的。”還是覺得羞恥,我為了掩飾而這樣說道。
烏黑的眼眸驟然抬起,靜靜地凝視著我。
“嗯……”
然後,微笑了。
“回去吧。回去一起挨罵。”
伸來的手,修長,卻纖細。搭上去,指腹永遠帶著一點微涼的氣息。每邁出一步,都覺得忐忑不安。兩個人牽著手的事實,讓胸口偏左的地方開始了不規則的跳動。
我犯了錯誤,但一定是我們兩個人遭受懲處。
反過來也是一樣。
因為雙人組合是共命體啊。
——前輩以前說過的話,就那樣不經意地浮現在腦海裏,然後變得像那天的霞光,怎麼擦也擦不去了。
“浴室的水喉壞掉了。”
“一會告訴管理員好了。”
“告訴他們也不會馬上來修理的。”
“那……怎麼辦?”
“信秀不會嗎?”
“秀樹也不會吧。”
“如果有多啦A夢就好了。”
“多啦A夢是什麼?”
“討厭,卡通人物你不會不知道吧。”
“真的不知道呢。”
“……你這個沒有常識的家夥。”
“那麼去隔壁洗澡好了。”
“我才不要。”
“一起去大浴室?”
“我才不要!”
“秀樹好奇怪呢。”
“在大浴室洗澡才好奇怪。彼此看對方的裸體好惡心。”
“都是男人,那又怎麼了。”
“……那樣才更惡心呢……”
房間裏,像這樣的對談,不知不覺地增加著。
“你絕對是剪這個發型更好看。”
“我想要留得長一點。”
“別傻了,你長得本來就太成熟了。再留長發的話,一點都不像青春偶像,根本直接跳到少婦殺手的級別了。”
“唔……是這樣嗎?”
疑惑的臉,不自信的表情,然後我咭咭地笑了。他受到打擊的樣子,讓我覺得有點可愛。
“一點也不像十五歲。看上去像二十歲。”
“秀樹也是!”立刻不甘心地反駁了。
“我隻是長得高而已,長相還是相當娃娃臉的呦。”我才不會為這種事發脾氣。笑嘻嘻地看著他,因為不甘願而變得更有生氣的臉,比平常變得更加漂亮了一點。在我認識的人裏,誰也沒有他那樣漆黑到深黝的眼瞳,像子夜的星、光彩熠熠。“最近……變得漂亮了。”伸手,彈他的鼻子。
“嗯?”馬上羞澀地後退了一點。
“好像終於進入成長期了的樣子。”
“傻瓜,剛剛還說我已經像二十歲了。”
兩個人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相互側著頭,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知道為什麼,漸漸地困了,倦了,倒頭睡在一起。
忘了蓋被子,半夜凍得醒過來。察覺身側有溫暖的東西,忍不住想要依偎,剛剛靠過去一點,又馬上清醒地想起那是誰。
“好冷啊。”身邊一動,知道他也醒過來,於是裝作低歎般地說著。
那個人伸腳在床上亂踢,終於勾到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了起來。
“我們紅了以後,就可以住更好的房間了。”像保證似的,他說。
“嗯嗯。要買個暖爐桌。”
“再買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一起打電動遊戲!”
“唔……我不怎麼喜歡玩這個啊。”
“秀樹真奇怪。”
好像變成口頭禪一樣的話語反複從信秀的言論裏出現。
“我才不怪呢。”扁扁嘴,我把頭轉向另一邊。
有個暖暖的又帶著一點微涼感覺的東西,一點一點向我這邊靠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把手伸了過去。
兩個人就躺在一床棉被下,手拉著手,雖然隻是像輕勾般地相互拉著一點點。然後就覺得不再那麼寒冷了。
“有錢之後,一起去前輩帶我們去過的烤肉店大吃特吃吧。”
“嗯,信秀喜歡的金槍魚片,也可以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哦。”
我變得……溫柔了。竟然配合這家夥的夢想,胡說一些有關未來不確定的事。
總覺得,比起以前,更能包容信秀的不切實際。
黑暗中,就算拚命瞪大眼睛,也還是看不清信秀的臉。信秀他,是怎樣想我的事呢,我一點也不知道。
沒有辦法開口去問的問題。
沒有辦法坦率說出的事情。
像有什麼橫亙在那裏一樣,漸漸困了,忘了去想,兩個人又再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手和手十指交扣,變成用力地握在一起。
冰涼的水潑在臉上,鏡子裏的我的臉有著奇妙的改變。
“秀樹越來越漂亮了哦。”
前輩們這樣說,是在開我的玩笑吧。
但是偶爾回頭,總能看到信秀也正在回頭看著我。
“不管是什麼樣的家夥,相處久了,就會成為放在心裏的朋友了呢。”我這樣對自己說,然後俯身用力係好鞋帶。
不久前才發生了那麼大的錯誤,至少今晚演唱會上的表演,我得好好表現,挽回顏麵。
緊身皮褲外麵搭一條斜布包裹的泰裙,鑲嵌著羽毛的圍肩纏繞著纖細的脖頸。每次跳到轉身的動作時,都會因為羽毛碰到臉忍不住有種想打噴嚏的預感。正式表演時隻好用力繃著麵孔,讓飄忽的視線飄到最後一排椅子那邊。
看似璀璨的舞台上麵視線其實最為昏暗。
閃亮的燈光幹擾著我,看不清所處的空間。
我隻能不斷地、不斷地把視線放遠。
台下的觀眾並不是因為我才來到這裏,但是沒關係,隻要我唱得好,他們照樣會為我鼓掌,為我尖叫。
放低柔軟的腰,邁出設定好的舞步。跳舞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難,隻是一邊還要唱歌,為了踩住拍子,有點僵硬不習慣。
一曲終了我看似嫻熟地回返舞台,把掌聲都遠遠地拋在後麵,心裏卻還是有點激動,甚至有點小小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