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得非常好哦!”
事務所的大家都在後麵向我微笑,前輩揉著我的腦袋,我的視線卻轉向信秀所在的地點。
“喝點水吧。”
閃躲著我的目光,笨拙地遞上水。信秀,好奇怪啊。
“我跳得很不錯吧?”我故意這樣問。
“唔……”卻隻是得到含混不清的回答。
越來越往下低垂的視線,就像無法正視我一樣。生氣地固定住他的臉,強迫他抬起頭,“不要總是斜眼看人嘛。”卻在凝視著我的視線中看到一抹奇異的焦灼感。
“你這家夥……搞什麼嘛。”於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訕訕地笑了。
“秀樹、秀樹!”社長在另一頭向我招手。
“嗨!”我撕下繞在腿上緊得邁不開步子的筒裙,然後跑了過去。
“有人想請你吃飯呢。”
“嗯?今天嗎?”今天是事務所的集體演唱會呢。這麼忙的時候,身為後輩的我擅自跑開,會被前輩修理呢。
“是大人物。說不定會找你拍廣告哦。”
“這樣啊。”我立刻微笑起來。
“秀樹發燒了。”
——有人在身後拉住我的手,微涼的指尖讓我立即察覺說話的人是誰,為了配合他而改變了繞在舌尖的發言:“嗯……”
“哎?不舒服嗎?”
“他從早上就吃壞了肚子,是強撐著在演出的。”信秀並肩站到我旁邊,總覺得白皙的臉頰帶著一抹不快的陰暗。
“唔唔……”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謊,但我配合地點頭,做出辛苦的模樣。
“可是對方是不要拒絕比較好的人物……”社長輕蹙眉頭。
“我去好了。”信秀把我拽到身後,“反正是一個組合的。”
“那好吧。”
“那你快點回去休息。”信秀回頭凝視著我,總覺得口吻有些嚴肅,“叫吉田陪你一起走。”
“唔……”真奇怪呢,這個占有欲強的小孩子,本來是很不開心我和阿吉在一起玩的。
清爽的發絲下,搖蕩著純黑色的視線。他一直站在陰暗的後台樓梯口,那樣對我微微地美麗地笑著。
那個笑容,讓我有種難以呼吸的錯覺。於是我回過頭,想要忽略這個奇妙的感受。
“你以後,還是不要跳舞了吧。”
在回宿舍的路上,吉田對我說。
“為什麼?”我和信秀,走的是跳舞唱歌的路線。不跳舞,光唱歌多奇怪。
“今天的那段舞蹈太性感了。”
“我隻是按照前輩教的跳……”我扁扁嘴。
“嗯,我也有學。不過秀樹跳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和我跳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這樣啊……”大概,因為我是女孩子吧。跳舞難道會泄露性別嗎?我奇怪地摸摸臉。
“秀樹有種……”
“什麼?”我停下腳步,看著欲言又止的吉田,“阿吉,你好奇怪哦。”
“因為秀樹很性感嘛。雖然孩子氣,但是有、有種很誘惑的感覺。”他不好意思卻還是遲疑地說出來,“所以,總覺得靠近秀樹,就會被誘惑了。”
“哈哈,你這樣講,簡直像暗戀我一樣。”
“你在說什麼啊。”他馬上抗議地笑了,卻又補充說,“不過,我很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阿吉。”
“好怪呢。”他把手揣入衣袋,看了眼夜空,“我不會對別人說這種話的。但是……對秀樹,卻可以說得出口。”
“為什麼?”我奇怪地問。
“和別人說,會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和秀樹,就覺得是可以講出來。”
“傻瓜,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這樣啊……”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地嘀咕說,“我對男孩子無法說無法做無法有的感覺……對秀樹好像都可以。”
“哦?”我失笑,然後推他,“這樣講可就危險了哦。”
“因為我不會想去寵一個男生,但是我想要寵愛秀樹。”
在夜風裏,吉田微微笑著,這樣看著我。
我卻在想,信秀就一定沒有辦法說出這種台詞。
為什麼要拿信秀和吉田來比,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有個超越理智來自本能的意識卻告訴我說,信秀和阿吉根本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那天晚上,因為有演唱會的緣故,宿舍裏全部人都回來得很晚,可是回來得最晚的人卻是信秀。
睡眠很淺的我,隻要有微微的一點響動就會被驚醒。
所以信秀一推開門,我就立刻張開了眼睛。
黑暗裏,傳來淡淡的幽涼的香味……舒爽地鑽入我的鼻翼。
“好好聞。”我忍不住問,“信秀,你抹香水啦?”
“搞什麼……你還不睡。”背對著我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後慢慢坐在床前。
“醒了嘛。”我拉長聲音。
“快睡吧。”總覺得這個聲音催促著我,讓我不能再多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信秀的臉色很不好看。
“你怎麼了?”我把額頭遞過去,與他碰觸,隻是這樣的動作,他卻迅速地躲開了。
“搞什麼。”我有點受到傷害,“隻是想幫你測測溫度。”
“沒事。”那個不耐煩的口氣,就是平常對別人說話的口吻。可是平常信秀不會這樣對待我,我一直都是信秀的特例。轉過身去,就像不想看到我。
僵硬的背影,就像不想和我交談。
搞不清楚為什麼要突然受到這種冷遇,眼眶一熱,淚水就在眼底開始打轉。賭氣跑出去,我才不要理那個反複無常的家夥,因為我最討厭別人對我忽冷忽熱。
“怎麼了?和信秀吵架啊。”
“你怎麼知道?”扁著嘴,捧著飯盒問吉田。
“那家夥一天都在擺臉色。”
“哼。”我用力攪拌咖喱飯,“沒人緣的家夥。”
“所以啊,你不理他的話,就更糟糕了。”
“我簡直就像幼兒園保姆一樣哦。”
“沒辦法啦。”
總是這樣,一句“沒辦法啦”,所有的問題就全都傾倒在我頭上了。我之所以會踏入這個麻煩的世界伊始,也是因為什麼我看上去和他很配的這種奇怪緣由。
踩上借來的腳踏車,飛快地轉動車輪,發泄一樣回到好久沒有回去的家裏。
“我回來啦。肚子餓!”
這樣說著,推開門。
“秀麗……”坐在沙發上的姐姐,抬起頭,用微紅的眼圈向我看來。
“怎麼了?”敏感地察覺家裏的氣氛有著奇異的改變。媽媽表情麻木地坐著,空氣中泛動著令我不停吞咽口水的緊張感。
“秀麗……”姐姐聳動著肩膀,捂住嘴,眼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發生了什麼?爸爸呢?”我呆怔怔地問。
已經十七歲卻比我矮得多的姐姐踮起腳尖抱住了我。
……總覺得那幾天發生了很多事,發生了很多影響到我一生的事。隻是當時的我隻能那樣茫然地佇立著。
曾經那麼相愛的父母鬧翻了。
我的手什麼都無法保護。
“還好現在秀麗可以養家呢。”從母親坐的位置,傳來這樣棉花糖一般飄忽的話語,“你爸爸把錢都拿走了……”
我的手指微微地戰栗,我再也沒有辦法把事務所的工作當成隨時可以抽身而退的遊戲了。
沒有退路,於是,要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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