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嗎啊,用那種眼神看我,幫前輩做點事有什麼不對。”
我們的事務所,遵循長子當家似的家族式習俗。前輩要照顧後輩,要把所學會的東西教給後輩,而後輩要尊敬前輩,要服從前輩。
在這樣的習慣模式下,我當然不能有什麼反對。
可是……手指握緊,抱住那一推衣服進入洗衣房,還是因為覺得辛苦,而一個人懊惱地流下眼淚。
“我幫你一起洗。”
溫柔體貼的吉田,總是不動聲色地幫忙。
因為是差不多一起進入事務所的同輩,同年之誼就體現在這裏吧。
終於忙完了,腰酸背痛地回到房間,總覺得自己像個舊式家庭的小媳婦,不管在外麵怎麼光鮮,回來總有做不完的家務。
“你又和吉田在一起啊。”信秀不高興地搭腔。
“人家和你可不一樣,是個好人來著。”看到他像個少爺一樣坐在床上看書,我就有點火大。
“有事和我說也一樣。”他板著麵孔堅持。
“我也有自己的事啊。”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膩在一起,或許正因為這樣,才有特別不想看到他的時候。
偶爾像這樣,隨便找個借口。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拌嘴,但也不算真正意義的吵架。
從社長開始、到前輩、到後輩、到工作人員、到同行……對所有的人都要擺個笑臉,都要小心客氣地應對。所以隻有對信秀,不想有任何刻意的溫柔。
他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也常對我發脾氣撒嬌。
隻有彼此才是世上唯一不用客氣也沒有關係的自己人,即使要討好全部人也唯一僅存的那個例外。
這樣的定位,想要珍惜。
我已經沒有辦法向媽媽撒嬌了。
因為從未成年的我這裏拿家用,而因此用愧疚的目光看待我的母親,每次看到,總有點難受的感覺。
“要是遇到辛苦的事,不做也所無謂的呦,因為姐姐才是長女。”姐姐好幾次都這樣向我保證,可是我已經不想把依賴其他人當作自己的退路了。
我想要擁有不會消失的堅強。
唯一允許自己去依靠的……竟然是信秀的方向。
會發現信秀總在看著我,是因為我也總是下意識地回頭尋找信秀。
不管在哪裏,隻要看到他,緊張的心情好像都會稍微放鬆。
“你聽說了嗎……”我問他,“好像要找我們在這次的演唱會上表演唱歌的節目呢。”
雖然常常也幫事務所裏當紅的偶像伴舞什麼的,但在他們的演唱會上由我們兩個唱歌,已經算是半出道的肯定了吧。
“會不會早了點。”信秀猶猶豫豫。
“以前還有十三四歲就出道了的前輩呢。”信秀已經十七了,我也已經有十六歲了,“我們已經當了三年伴舞什麼的了,現在出道還不行嗎?”家裏的情況越來越差了,我不想讓姐姐一邊念大學一邊去給刁鑽的小孩子當家教。如果能早點出道,拿到的報酬也會不一樣。
“可是……事務所裏還有伴舞什麼的長達十年的人還沒有出道。”
“社長一開始就比較看重信秀了。不一樣的。”
“啊……這種話被聽到,我們今後就難過了。”
“總是東想西想,才會更難過呢。難道現在受到的欺負還少嗎?”對於信秀這種喜歡想太多的性格,我怎麼也適應不了。
黝黑的眼眸一閃,他立刻向我看過來。
“怎麼了?”我奇怪地問。
“有誰欺負你了?”因為生氣而變得嚴肅的臉,因日漸成熟而愈顯沉穆。這家夥有著一副和年齡不符特別精悍的美貌,所以平常都不會有誰敢去開他的玩笑。
“也不算欺負吧。”我抓抓頭,“像我這麼可愛的小孩。當然是比較容易招人疼愛啦。”這也不是謊言吧,雖然偶爾受到一點小排擠,但相比之下,還是愛護我的人比較多。
“到底怎麼回事嘛。”信秀立刻不高興了,整張臉都垮下來。
“你總像個小孩子一樣呢。明明外表很成熟……”
“我才沒有。”
“就是有。”
無聊的對話,說著說著,卻又覺得開心了起來。因為不管發生什麼,都有信秀和我在一起。
“我們以後也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吧。”輕易地說了大概不可以隨意出口的禁句。
“……嗯。”卻在忽閃的睫毛後麵,漆黑眼瞳的注視中,得到了挾帶幻惑鼓動的溫柔回應。
“最近,和信秀相處得比以前融洽了吧。”吉田擦著額角的汗,在台階上坐下來。
“哎?有這麼明顯嗎?”我笑著拍球,抬手扣籃。
“氛圍不一樣了哦。”
“阿吉自己還不是,和你的夥伴們也都處得很好嘛。”
“我們人多勢眾嘛。”吉田開朗地笑道。
事務所的小輩藝人裏麵,我最喜歡的就是阿吉。阿吉所屬的十三名成員的團隊,確實因為人數最多,而有種團夥的架勢。
男生們聚在一起總有種不同於女性團體的集體氛圍,彼此有種不需要語言也可以意會的夥伴意氣。
可能從小和他們長在一起的緣故,我對女孩子應該怎樣、怎樣一類的事,反而全無概念了。
“不高興就吼出來,有麻煩就打架。打完之後哭了痛了,下次見麵,照樣還是好夥伴。”
阿吉的說法,讓我有隱約地羨慕。因為我和信秀沒法這樣。可以彼此發脾氣任性,但不可以真正爭吵。
一旦遇到非要爭吵才能解決的問題,大概就完蛋了。
——總是隱隱有這種感覺,所以我不想和信秀爭執。
“呐,阿吉。”我低頭綁緊鞋帶,“要是我和信秀先出道,阿吉會不會生氣。”
“不會的。”阿吉露出保證般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背。
這樣就好,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前輩們大都很寬厚,雖然特別注重所謂前後輩之間的禮儀,但還是蠻照顧我們的。後輩嘛——暫時沒份說話。同輩之中……隻要阿吉他們挺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就像為了證明我的想法實在天真一樣,接到了正式的出道通知的幾天後,和阿吉一起逛街買東西的我才返回宿舍,就聽到一陣吵鬧的喧嘩。
“憑什麼是你們先出道啊?”
“對啊,同輩裏麵你們最年輕了。”
我和阿吉打了個眼色,聲音像來自一直與我們沒什麼交往的幾個藝員。從走廊的拐角望過去,信秀冷冷地揣著口袋,斜靠在門框上。那個冷峭的樣子我很少見到。
“有問題找社長說。”
“抬後台壓人哦。”
“被別人壓太久,所以才喜歡拿腔拿調吧。誰不知道你……”
難聽的雙關語,在我耳中自動消音。我隻是望著信秀因緊握拳頭而擰起青筋的手臂。
“不要——”幾乎在開口的同時,信秀已經飛撲了上去。全是年輕人在的地方,很容易因為一點火星引發混亂的戰局。“喂喂!都冷靜一點!”
我跳來跳去地試圖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