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想考大學嗎?”
“沒時間上啦。”
太陽光把露天的場景映照得閃閃發亮,不知道現場搭建的場景用的都是哪些材料,總覺得格外刺目。
穿著泡泡襪的女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片場周圍,觀看拍攝的情況。彼此相望,都覺得相互是詭異又陌生的風景。信秀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穿著雪白的長款西裝,黑色的頭發在腦後係成一束,修長的手指搭在微曲的膝上有些桀驁地看著太陽的方向。
說不清為什麼,這樣的信秀,會讓我的心泛起微妙的痛感。
他也隻有十八歲啊。
應該是和外麵那個世界,站在不遠處女孩子身旁的男生一樣,隻知道消耗青春的青澀少年,而不是現在這樣,像為了被觀賞而存在。
“哎?秀樹又來探班了嗎?和信秀的感情很好哦。”隻是聲音傳來,就已經帶來清涼感的少女,微笑著走了過來。
“雪小姐。”我站起身。
“哈,不用這麼客氣,叫我雪就可以了。信秀都是直接叫我大野雪呢。”
“這家夥太不懂客氣了。”我裝作打上信秀的頭。
大野雪今天打扮得非常可愛,為了襯合有點複古意味的昭和時代的故事,穿著淺紅色的女學生裝,就像漫畫裏走出的少女。
“學校不忙嗎?”她含笑招呼,“那有空可以一起去玩了呢。”
“因為快放假了的緣故。”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到出去玩,好像加入事務所後都沒有這種經曆了。”變成好像土包子一樣,就連該玩什麼也全無概念。
“既然如此,等下就一起去滑旱冰好了呀。”大野雪雙眼一亮地拍掌提議。
“不要。”信秀直覺反駁,“腿好痛、腰好酸,你們真是太有精力了。”
“喂喂。”我忍不住吐他的槽,“你哦,拿出點年輕人的樣子嘛。有點元氣好不好,天天就隻知道睡、睡、睡!”
“哈,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呢。”大野雪笑出聲來。
“哪有……啦。”我小聲地說著,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結果那天,信秀還是沒有去。
變成我和大野雪兩個人的約會。
一來人家是工作方麵的前輩,二來我真的很喜歡雪小姐直話直話颯爽明麗的風格,三來大概就是……我很渴望能和女孩子偶爾在一起玩。
雖然沒有辦法像街麵上的女學生們那樣手挽著手親密地照大頭貼。但單是和女生在一起的這個事實,就足以讓我覺得好高興。
女孩子的手,軟軟的,教我滑冰時細膩又溫柔的樣子,即使是朋友中最斯文的阿吉也根本沒法相比。
平常和男生們在一起時總有一種奇妙的隻存於我一個人心中的隔閡,也飛快地消失了。我真的很開心能和雪小姐成為朋友。
“秀樹好可愛呢。”扶住冰場的圍欄,大野雪彎眸笑眼地看我。
“哪有啊。”我習慣地低了低頭,“事務所裏比我長得可愛的小男生,不知道有多少。”這可不是假話呢,和他們相比,我連個長相中性都算不上,完全就像個元氣型的陽光少年。
“那種病態美我可不欣賞。”
“HOHO,這個當著我說沒關係嗎?會被聽成是意有所指哦。”
“沒關係,我相信秀樹。”大野雪笑著捋起耳邊的秀發。那個反射在燦晶眼眸裏的溫暖讓我心中一澀的險些吐露不該告訴任何一個第三者的秘密。
心裏好難過、好難過的。
大野雪相信我,而我卻半欺騙著她。
雖然沒有主動說過任何謊言,但單方麵被信任,卻對對方隱瞞自己真實性別的事,卻讓我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
“能和雪小姐成為朋友嗎?”小小聲地說著,心裏真的有這樣的渴望。
“當然啦。”得到了帶著甜美笑顏的回複,讓我失落的心情也瞬間再度飛升。
和小雪一起逛街,一起拍照,一起買東西,幫她挑衣服。她會驚訝地說我很了解女孩子的眼光,有時還會無防備地拍拍我的手臂。
全是些不經意的小事,卻讓我產生自己有了手帕交的錯覺。我忘記了在別人眼中這是一個少年與少女的約會,隻沉浸在能令自己完全放鬆的交往裏。
直到雜誌上刊出我與大野、大野與信秀、還有我們三人相處時的照片……才猛地回過神來,注意到這個現實的世界。
第一張照片是我和大野在溜冰場。
雙手握住身後扶欄的大野背對著鏡頭,而站在對麵保持低頭動作的我,看上去就像在親吻她一樣。
第二張是在不知道是哪裏的街道,大野挽著信秀的手臂,從側麵看起來好像親密的情侶。
第三張就是我去探班的那次,站在中間的大野,分立兩旁的我與信秀,各自帶著微妙的表情。
雜誌的標題很有聳動的噱頭:偶像女優的三角關係、尚未正式出道即將破裂的問題團體。
後麵甚至還有采訪大野的感言……
“我和她隻是朋友。”
我隻能委屈地這樣向社長解釋。
“那是在片場周邊,她非要讓我陪她去買東西。”信秀的臉色無比難看。
我和信秀還沒有發過唱片,所以不能算是正式出道。但信秀近來因為電視劇集的緣故,已經擁有了許多支持者。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敢相信,會有人利用像我們這種新人團體來炒作新聞……
“大野雪一直在備受演技方麵的批判!現在人望更是跌到爛!她根本是在利用你們搏出位,你們到底懂不懂自己是幹什麼的。一點自我保護的意識都沒有!”
經紀人的怒喝讓信秀當場冷哼,而我則是一種被冰水灌頂的感覺。
“怎麼會呢……”我呆呆地說,那些善意的微笑,那些爽氣的舉止,那些讓我窩心的友情,都隻是赤裸裸的利用和刻意炒作嗎?
“也許,她也隻是受害者。”忍不住,替那個我心中的小雪,辯駁起來。就像不允許別人破壞我認定美好的事物。
“別傻了,她後來還約我去旅館呢。”信秀不屑似的瞟著左邊,“當然我拒絕了。後來知道她有問題,就都躲她遠遠的。”“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有讓你別和她在一起,但是你都不肯聽。”信秀放輕音量,垂下眼眸看腳麵。
我覺得既懊惱又憤怒,但最多的還是悲傷。
那是付出了信賴卻被踐踏的感情。
“下次見到她,一定給她好看。”拍拍我的肩,信秀就像保證似的說道,揚起了精悍的眉梢。
經紀人忙不迭地阻止:“算了、算了!這事到此為止!你們可千萬別再惹上她了哦。”
“嗯,我知道了。”不快地點頭,信秀用力握著我的手指。
我不安地抬眸看他,這下子又闖禍了,出道的事又要延遲了……
“我決定了,你們出道吧!”
辦公桌後麵的社長忽如其來的宣言,讓我和信秀忍不住同時回頭。
“她利用你們,你們也可以利用她。立刻召開記者會澄清此事!同時宣布出道的消息!”
在我有生以來,初次的記者會上。既不溫馨,也沒有未來充滿光明的那種期待感。劍拔弩張的攻詰、端出受害者的麵孔,耳畔是事務所發言人好像不會停止的滔滔不絕,眼前是嘩啦嘩啦閃成一片令我無法再看清這個世界的閃光燈。
在那喧囂得宛若靜止的世界裏。
隻有握住我手腕的信秀,成為唯一的真實。
大野雪,我出道前的最後一課。
“難道再也不能無條件地相信任何人了嗎?”我抬起不安的臉龐,有些受傷地望向信秀。
“你有可以毫不懷疑的人啊,那就是我。”他的五指收緊,挑起一邊的嘴角,帶有一點占有欲卻又孩子氣地笑了。
所謂的“相方”,就是“彼此的那個人”。
對彼此而言,都絕對唯一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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