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現實。
天空就像被撕裂的心一樣,下起了雨。
我茫然地坐在泥水地上,間或有人來來往往,但是沒有誰認得出這個坐在牆角的家夥,就是舞台上璀璨的偶像。
據聞出版後的《格林童話》是修改版本,被刪改的一半是童話殘酷的部分。
所有成功的人都是努力的人,但努力的人並不一定全會成功。這個世界尤其需要被給予機會。為了得到那樣的機會,要讓自己閃閃發亮充滿魅力,但是魅力太強也會招惹來自邪惡的覬覦。
這個已經長大了的我,要在現在回首過去,才會注意到當初的我所無法發現的蛛絲馬跡。
毫無疑問,我是被保護著的那個天真的人。
而我因此,嫌棄著守護者那為了庇護我才弄贓的羽翼。
嘴角品嚐到濕涼的氣息,因為是鹹的,才發覺自己大概又哭了。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了,沒有辦法離開這個信秀拚命也想要和我待在一起的世界。
我落入了所謂的“絆”。
我落入了罪惡的“絆”。
我落入了他建立的“絆”……
抬起眼睛,看到黑色的雨傘,不知何時趕來的他,默默地站在我麵前。黑色的眼睛,像順著傘沿流淌的銀鏈,注視著我有種哀澈的冰寒。
“回去吧。”他說。
“回哪裏去?”我問,“已經回不去了,不是嗎?”
“那麼重新開始吧。”
醇厚的音色帶著誘人的哀情。
融化一切的黑眼睛像第一次見到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我想起了那個並肩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手慢慢地一點點靠過去,有點膽怯、不安但終於還是拉在一起的少年時代……
我想起了靠在電梯裏,疲倦的,漸漸回過頭,不知為什麼,嘴唇忽然碰撞到一處的新人時代……
我想起了坐在休息室裏,背對背,什麼都不說,變得無法直視彼此目光的現在。
“做朋友吧。”
顫抖的話語就這樣脫口而出。
做朋友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計較了吧。
成為朋友的話,也可以一起努力,為你努力。我哪裏也不會去,除了你,這世上我再也無法愛上第二個人。但就算這樣,也隻能和你成為朋友。
因為沒有辦法,在這個眾目睽睽下的世界和你再進一步了。
依照你的願望,依照我的願望,想要永遠肩碰肩並列站在一起的那個願望。結論就是……隻好當朋友了。
讓我成為愛著你的朋友吧。
讓我成為即使你結婚了,也會微笑著祝福你的朋友吧,雖然這世上除了你我誰也不愛。
已經弄不懂為何無法坦率地看著你了。
已經不知道為何陷入別扭的感情中了。
因為愛,早已經不再純粹,就像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沒有看身後,就這樣慢慢起身,撿起手機,抬手招來Taxi。踏上車門的臨別前,回頭對他笑了笑,溫柔地說:“喂,快點回家,你快被淋濕了。”
然後關上門,閉上眼睛,流下最後一行淚水。
明天開始,我就會變回你喜歡的秀樹哦。會再次對你微笑吧,因為是朋友了呢。會實現保護你的諾言吧,因為我也終於堅強了呢。會和你共同做著同樣的夢吧,因為就連哀傷和喜悅都是為了相同的理由不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攥緊了拳頭,用力笑著敲上車窗玻璃,在像要流淚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那麼痛卻笑著的樣子。最後……說聲……goodbye……
“早安呦。”
這樣說著進入休息室。
留著黑色直發的人看也沒有看我一眼,直接拿著報紙站起身。冷肅的臉非常美麗,就像很多工作人員常說的那樣,藤木信秀本人永遠比照片更好看。
笨拙的機械所無法拍攝下的東西,固執地環繞在真實的他的周邊,微妙地影響著有他存在的地方。
這個美麗的他若是認真生氣,散發出的冷意也就凝聚著遠超旁人千百倍的寒氣。我知道,那叫做魄力。
此刻的我,正處在被充滿魄力的他,徹底無視的冷淡對待裏。
前一陣子的狀況完全顛倒了過來。
包括工作人員在內,我之外的人應該都在迷惑。
不管我主動打招呼也好,努力在節目上說笑話也罷,信秀的態度永遠是那麼冷漠,好像連和我一起唱歌都隻是不得已不情願的選擇。
這是信秀抗議的方式吧。
抗議我所說的“成為朋友”的提案。
不能成為情人的話,就什麼都不是了——他仿佛用全部在如此訴說,連一個修飾主義的微笑都懶得展現。
即使隱隱懂得他的想法,還是會產生無比的辛酸。
之前說過,雖然不想拖泥帶水,但人的感情無法說斷就斷,但這好像又是我的自以為是呢。
我所無法決裂的情感,即使痛苦,即使隻能成為朋友,也想要保護、想要延續下去的至少存於胸中的溫柔。信秀卻不以為然。
不能回應你的感情,你便不再對我笑了嗎?
不能成為你的戀人,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我們所共同經曆的、烙印在成長中,不可抹去的記憶和感情,像親人一樣共度的數千日夜,就隻是這樣的東西嗎?
有點認真地生氣了,好想要更多的一點堅強。
害怕站在如此冷漠的信秀身邊,在節目上必須笑著和他說話的時候,就連握住麥克風的指尖都在悄然戰栗。為何我這樣沒用,為何要害怕他會當場駁斥我?
“雙人組合會吵架嗎?”
老套的問題又被丟過來了。
“雖然也會有些矛盾,但很少吵架呢。”我這樣說。
“大都是冷戰呢。”他笑了一下,說著其實不說更好的話。
“那要怎麼和解呢,是誰先道歉?”主持人是遲鈍還是敏銳呢,看不出氣氛已經變得尷尬了嗎,竟然在直播裏深入糾纏這麼危險的問題。
我看了一眼信秀,有點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看穿我的無措,卻毫無施以援手的意思,隻是悠然地撥弄著頭發。
“應該是有錯的人先道歉吧。”我忽然賭氣地說。
討厭信秀。
他的溫柔、寵溺、微笑、所有對我的好,竟然因為我的拒絕,而全部消失掉。這種目的性明確的溫柔,帶著那麼明顯迫逼的意味。
真是個可怕的家夥。
忽然就有了這種想法。在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人身上,竟然還存在著有如謎樣的部分。
“你原來知道啊。”他開玩笑似的回答,把話題的結論定位成永遠都是我在任性。
眾目睽睽下無法辯駁,節目結束,到了休息室想再吵架,他卻冷下臉散發出連吵架都不可能的嚴厲氛圍。
“信秀是不是在生氣啊。”造型師小聲地問著。
“前輩的臉好可怕。”
來休息室打招呼的後輩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悄悄交頭接耳。
“喂……”我隻好主動招呼,“稍微注意一下,臉色太難看了吧。”
“沒關係吧。看到地位比我高的人,再變臉就行嘍。”那麼惡質地冷笑著聳了一下肩膀的背影,在我的視野中晃漾,“討好別人的笑容,不是我最拿手的嗎?”
猛地尖刻起來的聲音蘊含著針對於我的露骨諷刺。
“反正在你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對吧。”
側轉過來的臉,美麗又陰鬱。長發遮掩住一半眉骨,透過發絲的眸光充滿冷意。
空氣凝固得快要令人窒息。
逃入洗浴室的我,隻能用洗手台來撐住身體。
很委屈呢。
痛苦,難過的人,又並不是隻有你。
為什麼隻有我要這樣努力地對你重新靠攏,努力修複我們之間的關係,希望著能夠重新回到安全的朋友的位置。
可是歸根到底,朋友的位置,究竟應該是怎樣的呢?
要回到哪裏,是二十歲那年、是十七歲那年,還是十五歲那年,要回到哪個地方重新開始,才能保持朋友的定位呢。
“朋友?朋友就是聊得來,有共同的話題,彼此欣賞、在一起會開心、即使吵架也能很快合好的人吧。”因為忍不住問了阿吉,後者回給我這樣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