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信秀從來聊不來,根本沒什麼共同的話題。從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個討厭的小孩,相處的前提常是覺悟般地彼此包容忍耐。
若剝離愛的外衣,我知道他有很多幼稚的缺點。
但即使他是那樣的人也無所謂。不管是怎樣的信秀,我全部都能接受。焦頭爛額地發覺成為朋友竟是這麼難的課題,因為從來就不是朋友,從一開始就從未當彼此是朋友……
進入十一月的冰冷空氣,一直仿若環繞著凝聚在我的身旁。
一直都對我那樣好的人,忽然變得冷酷了,雖然也並沒有對我刻意的不好,僅隻是用對待其他人一樣的態度對待我,已經快要讓我無法忍受。
原來我這麼脆弱。
原來“和他成為朋友”是這樣難的一件事。
因為緊張,胃常常抽痛。
即使看到我在吃藥,他也不會給予多餘的置評。
穿著白色毛衣,習慣性地坐在休息室窗台上的美麗男子,就連裸露在褲腿下的腳趾都有著精致的感覺。
不過我知道,隻有我知道,和外表不同,他的心是非常強悍的。從小時候起,如果他下定了某樣決心,任何人也無法讓他改變。
也許信秀就這樣永遠都不願再理睬我了吧。
這樣一想,眉頭就無法控製地皺了起來。
我隻能玩弄著手指,呆坐在一旁。
窗外的綠鬆,凝聚著水滴,穿著白衣的他坐在窗邊,總覺得像被嵌入海報中的圖畫。
想說些什麼,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找不到安全的話題。
我對信秀的處事之道懷有意見和看法,但那是幼稚的少年為了保護同伴,懷抱著犧牲精神的愛吧。
我不能夠譴責這份愛。
若要指責,也隻能先行指責軟弱無力的自己。
想要對分明存在的傷口裝作視而不見,或許隻要擁有現在就是幸福的,可我實在做不到這點。
所以才會說當朋友吧。
但結果那也隻是建築在自私之上的一廂情願。
想要成為朋友,又希望信秀像以前一樣地愛我。世界上沒有這種事吧,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理念。
“下雨了呢……”信秀咬著拇指看著窗外,仿若自言自語。
“希望不會影響演唱會。”我強打精神,勉強笑著接口。
“那之後我還有約會呢。”
“嗯?”驚訝地抬眸。
他回頭看我一眼,笑了,“幹什麼那麼緊張?我也是個偶像呢,偶爾也會有願意相信我的女孩子。一起約會什麼的,不是很正常嗎?”
“哦……”
胃又在痛了,我黯然地垂下眼。
“相信了嗎?”
“嗯?”
困惑地望過去。
看到有什麼得逞似的笑意在那雙黑眼眸中一閃。
“騙你的。”
“嗯?”不由得放大了聲音。
“我騙你的。”懶散地坐在那裏的人,稍帶痞氣地笑了,“你很難過吧。不想我和女人一起遊玩對吧。”
“……怎麼會?”想裝出笑容,但失敗了。
“那樣的人,現在雖然沒有遇到,但說不定一會兒就會遇到了。”他收回視線,又再次把頭靠上透明的玻璃窗,“走在街上,或者在某個轉角,我會遇到喜歡的人吧。戀愛,約會,做所有喜歡做的事情。”
這樣陰雨天裏喃喃自語般的妄想,是為了折磨我吧。
效果好像出奇的不錯,我灰暗地笑了一下。
在靜止一樣的空間裏,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再次交談,但更像是為了相互折磨,說實話,很受不了這樣的氣氛。
可是,這卻是我率先要求的。
所謂的“成為朋友”,不就是這樣嗎……
所以就連抱怨也不能夠。
“在聊天嗎?”
經紀人推門進來,看到我們終於說起話來,露出好像鬆了口氣的表情。
“什麼事?”我和信秀異口同聲。相互看了一眼,又都調轉過頭。
“是秀樹的事。”經紀人拉開椅子坐下,“之前提過的那部電視劇,對方的製作人說想要見一見你。”
“哦,等巡演結束後再安排見個麵吧。”
“唔……不過事實上他正巧來這邊辦事,所以希望順便見個麵。”
“現在?”我遲疑地看了經紀人一眼。
“隻有現在有空吧,你的行程——”
看起來是希望我馬上去的樣子,雖然提不起精神,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我沒有表情地站起身,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著。
“喂……”
要出去之前,身後傳來信秀突兀的呼喚。
回頭,看到他正抬起下頜用帶著一點偏激的表情看我。
“你給我小心點。”
這樣冷冷地以命令式說著。
關上休息室的門,轉過身後,我小小地微笑了。他果然還在關心我。真奇怪,既是彼此相愛,卻又要互相逞強。搞不懂是所有人都這麼麻煩,還是隻有我們格外奇怪。
呼吸到帶著涼意的外邊的空氣,脾髒都散透出舒爽的意緒。被小雨後的水汽微微弄濕肩膀的毛皮,略微低頭用下巴蹭上,立刻傳來一片麻癢癢的清涼。
步行來到約好的咖啡館,不過沒有坐幾分鍾,真的隻是見了麵打了個招呼,總共說了三句半,就讓交談結束了。一並結束的,還有這次合作的意向。
“秀樹桑是年輕一輩中少見的演技派哦!”
“謝謝,隻是普通的水準而已。”
“我看過的哦!和普通偶像的水準不一樣、不一樣,你該當個專業演員嘛。”
“唔……也曾經那樣想過。”
“對了,和你同個組合的叫什麼來著,那個人我也稍微考慮過,不過果然不能和你相比,隻靠臉蛋混的人……”
“我想回去了。”
以上,就是對話的重播。突兀地那麼說著,然後站起身,坐下還沒有兩分鍾。對方的表情都在瞬間凝固了,想起來就覺得好笑呢。
明明是不了解信秀的家夥,不想聽到這種人輕率的評價。
擺出專業人士的臉孔,他們又不知道信秀的優點。
雖然總是對後輩嚴厲,雖然有時好像有點任性到隨意,雖然脾氣有點怪異得難以讓人馬上理解,雖然也有缺點有時嘲笑別人有時還壞心眼。雖然是這樣的藤木信秀,但他一直、一直、一直都非常努力!
很想這樣大聲地告訴所有的人。
忽然就產生了想要哭泣的衝動。
練舞都是最後一個才走的!
唱歌是用感情在唱的!
不擅長背誦記憶,所以拉著我幫他對台詞配戲,都睡了一覺醒來,看到那家夥還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地自我演習。
鼻子很酸,為著別人無法看到他的努力。
想要哭泣,突然捂住麵孔不想看到倒映在積水中的自己。
不管別人怎麼說。
不管別人說了什麼。
最了解他的人是我。
最應該相信他的人是我。
忽然明白了他說的話。
“偶爾也會有願意相信我的女孩子。一起約會什麼的……”
寂寞的自語的他,是在傷感地抱怨吧。
對不起……
我怎麼會和其他人一樣那樣淺薄地定位你。
對不起。
隨便的推測其實一定是誤解吧。
從來都不向任何人解釋的你,之所以那樣耀目,是因為靈魂與心有著一份不屈服任何人的高潔。
任何解釋,都已是對你的汙辱。
是我質疑的眼神,讓那天的你,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討厭這樣的自己。
說著要保護你,卻保護不到,說著要信賴你,卻還是會有懷疑。不想承認自己隻是這樣水準的家夥,但卻更厭惡多餘的辯解。
就這樣怔怔地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忽然茫然地不知如何續寫你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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