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時已惘然(1 / 3)

他的聲音,隨著夜風,緩緩的飄了過來,葉飄楓衣衫單薄,早被那風吹成了冰人,她想轉過身去,返回自己的房間,偏偏那腳步叫鞋底的凍土黏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她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也好——

“給軍需處擬一份電報,叫他們盡快把俄國人的那批裝備買下來!”江策擦掉了手掌間細細的木屑,接著說道:“另外,叫人把我在東洋留學時的同學名單整理出來,明天我就要!”

“知道了!”馮垠海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少帥要繼續待在這山間小廟嗎?大帥估計早就被你氣得暴跳如雷了,搞不好,現在已經秘密搭乘專列,跑到江南來了!”

江策的心,不由自主的跳了兩跳,他的眼睛,倏地寒光一閃,他看著馮垠海,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馮垠海也在看著他,隻不過,他笑不出來罷了——

江策忽地伸出了手去,“咯”的一聲折斷了一根枯枝,這一下聲響,驚得沉睡中的夜,微微的動了動,葉飄楓的手,在那樹枝的斷裂聲中,慢慢的攀上了那道木柵欄,那粗糙的木頭上,好像還殘留著秋日的幾根尖刺,因為她的掌心,已經叫那些刺,紮出了血來——

“馮-垠-海!”江策的聲音從來也沒有這般冷酷過:“這麼多年來,我們既是知己,又是並肩作戰的戰友,我以為,你會了解我的,但是,讓我沒有想到,最不懂我的反而是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馮垠海低下了頭去,他自我嘲弄道:“少帥,不是我馮垠海不懂你,而是你的身份,你的地位,還有你的使命,決定了你的命運,如果你跟我其他的朋友一樣,沒有頭頂的那道光環,我就是豁出了命去,也要成全你的愛情,但是,你不是別人,你將來要做這個天下的主人,你可以結束這個天下的戰亂紛飛,你有你的責任!所以,你必須得犧牲一些東西!”

無邊的黑暗中,馮垠海越說越激動:“你難道沒有看到嗎?當你即將和葉開顏訂婚的消失在北國傳開後,我軍的將士是何等的歡欣鼓舞,因為這就意味著,在統一全國的道路上,他們可以少打一些仗,少流一些血,多了幾分與家人再相守的機會,我知道,你是一個愛兵如子的好統帥,北國所有的將士都願意為你去死,但是,你舍得讓他們都去送命嗎?”

麵對著馮垠海的慷慨陳詞,江策隻用幾句話就頂了回去:“難道我娶了葉開顏,她就會將整個江南拱手送給我嗎?你以為,她的外公白大元帥是個傻子嗎?難道我麾下的眾多將士,都是怕流血的孬種嗎?這些話,是我的父帥教你說的吧!不!應該也是你的真心話,但是,我再一次告訴你,我的心意,是絕對不會變的!”

馮垠海麵如死灰,他無奈的擺手道:“少帥!我還是寧願相信,你會改變心意,比起他們的手腕來,你的不知要高明多少,如果葉開顏是一匹野馬的話,那麼,她需要的正好就是你這樣的騎士,如今,有可能會國難當頭,我們都知道,江南是何等的重要,是我們,還是東洋人,先一步得到江南,那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這一次,江策卻沉默了!因為他的沉默,馮垠海不由得萌生出了幾分希望來,但是,他的希望,卻在江策接下來所說的話中,一絲一絲的被撲滅了:“江南我自然不會放棄,但是葉開顏,我絕對不會要她!你還是下去做事吧!”

“是!少帥!”

馮垠海一個立正,轉頭就朝來時的路走了去,這時,江策卻在他的身後淡淡的問了一句:“大帥的專列何時到達江南?”

馮垠海歎了一口氣,搖頭回答道:“屬下不知!”

“好吧!反正他來了,自會來找我,我等著他就是了!”江策難得的開玩笑道:“父帥一生最是憐惜美麗的女子,這江南的美女比天上的雲彩還要多,隻怕到時候,我們家又要辦喜事了!”

馮垠海跟著也笑了笑,他微笑著,大踏步的離開了;朦朧的夜色中,葉飄楓看見江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好像有著滿腹的心事,卻無處排解一般,她想了想,還是邁開了腳步,輕輕的朝他走了過去,她的腳,早就凍得失去了知覺,那一雙薄薄的,繡著青花的布鞋,也讓地底的霜花,給浸濕了,她忽然想起來了,江南的冬天,最多的,恐怕就是那比雪還要冷的霜花了!

她的人還沒有走近,江策卻早就聞到了那股隻屬於她的清香,像一支含苞待放的,亭亭玉立的小荷,正羞澀的在那裏等待著綻放——

她越靠越近,江策的心也越跳越急,現在,她就站在他的身後,江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聲,隻是他不敢回頭去看她,他怕他一回頭,她就會消失不見!

“你,很累吧!”葉飄楓躊躇著,忽然像是自言自語道:“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呢!”

江策不由得抿嘴一笑,他並沒有轉過身去,隻是將手往後一伸,一下就抓住了葉飄楓的手,緊接著又將她往前一帶,一刹那間,葉飄楓便落入了他的懷中,她的身體,那樣的冰涼,出乎於他的意料之外,江策忍不住心疼道:“這樣冷的天,怎麼跑出來了?”

“你不是也在外麵嗎?”葉飄楓將自己冰涼的腳,在江策的皮靴上使勁的磨蹭了兩下,緊接著才自言自語道:“這下好多了,腳也不冷了!”

就是這樣小小的一個動作,卻讓江策的心裏泛起了許多前所未有的甜蜜,他將葉飄楓往懷裏攏了又攏,柔聲對她說道:“外麵太冷了,我抱你回屋,好不好?”

葉飄楓搖頭道:“不好!”

江策知道,她肯定有話想問他,便湊近她的耳邊問道:“方才,你是不是當偷聽鬼了?”

葉飄楓點了點頭,她輕輕的掙脫了江策的懷抱,轉而麵對著身後的遠山,閑談似的對江策說道:“我記得,我父親在世時,常常對我們說,前朝簽定的不平等條約,曾經叫我們中國人受盡了東洋人的欺淩,東洋人狼子野心,日後恐怕會成為我們民族的大患,剛剛,我聽見了那位先生對你說的一番話,他說,我們國家有可能會國難當頭,難道,東洋人想開戰了?”

江策憂心道:“現在還不好說,但是,可能性極大,今夜,東洋大使川口一介在眉山醫院遇刺身亡了,川口一介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這個,弄不好,就會成為他們開戰的理由!”

葉飄楓不知怎麼的,居然脫口而出:“川口一介,一定不是何天翼殺的!”

江策笑著問她:“哦!你是怎麼知道的?”

葉飄楓撫著頭發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猜的!”

此時,正是白霜凝結之時,那風忽地凝聚成一團接一團的冷霧,它們上下飄浮著,籠罩在江策與葉飄楓的身邊,江策看著葉飄楓佇立在那團白霧之中,仿佛隨時都會隨風而化一般,那心不由得一慟,當下就用力的拉住了葉飄楓的手,並且大叫了一聲:“飄楓!”

葉飄楓被他的舉動給嚇著了,她回握住了江策的手,下意識的說道:“我,我在這裏呢!”

江策的心,隻怕從來都沒有這樣害怕過,葉飄楓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她還以為,那是太過寒冷的原因,於是就說:“我,我覺得好冷,我們回去吧!”緊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眨,略有些頑皮的說道:“我知道,你前半夜替我站崗了!現在反正就快天亮了,不如這樣吧!這回換你睡覺,我來替你站崗,怎麼樣?”

她這樣的天真爛漫,雖然看不見她的神情,但江策一樣可以想象得到,此時的她,是怎樣的甜美,怎樣的動人,他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一下害怕,是因為怕失去她,明明她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懷裏,可他還是惶惶不安,他不知道,什麼才叫做完完全全的擁有她,他隻知道一點,那就是,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他當然不能答應她提出的,那個可愛的念頭,而是嚴詞拒絕道:“絕對不行!你站在外麵,我怎麼可能睡得著,想想都心疼!”

但是,葉飄楓卻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歎氣道:“嗯!不站在你門外也可以,那我就在這裏站到大天亮!”

江策吃驚的一挑眉,小心翼翼的問她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替我站崗呢?”

葉飄楓非常非常自豪的回答他道:“因為,我也想保護你啊!”

她的話剛說完,人已經被江策擁了過去,她被江策緊緊的狂熱的抱在了懷裏,她都不知道,她的這句話,給了江策多大的震撼,讓他多麼的幸福,江策的這一生,永遠都在保護自己的北國,保護著北國所有的人們,保護著自己家族,他一生都在保護別人,從來也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從來也沒有人說過要保護他,隻有這個被他擁在懷中的柔弱女子,是第一個,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個對他說這種話的人!

“你贏了!”江策開心的歎著氣:“不過,時間不能太長!我會叫人換下你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葉飄楓真的站在了江策的門口,守護著他入睡!她站在那裏,可以感受到愛人的氣息,知道夜裏的天空,是怎樣的幽深,山間的樹木,是多麼的濃密,她還想到了許許多多的人,她想起了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她想起了那個總說要娶她的何天翼,他戲弄她時的爽朗笑聲;還有那個,為了她,跑遍整個漉城去尋梅的陸子博,她記得他的眼睛,好像永遠都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憂傷——

她不知道,自從這個夜晚過後,她的人生還會發生改變,她更不知道,陸子博現在正驅車,趕到她這裏來——

“少爺,你看,有好幾輛車跟在我們的後麵!”林伯不無擔心的說道:“是不是,是不是葉開顏派來的人啊?”

那幾輛車,陸子博早就發現了,他搖頭道:“不會!川口一介的死,已經夠葉開顏忙乎的了,再說,江策在那裏,她應該不敢這麼放肆!”

“那會是誰的車呢?看起來,挺氣派的!”林伯感慨道:“看那陣勢,鐵定不是一般的人!”

當葉開顏趕到眉山醫院時,汪一偉早就到了,整座眉山醫院,隻要是有燈的地方,全部都亮起了燈,那樣大片大片的白熾燈光,倒像是天亮了一般,照得人的毛發細紋,全都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