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過來坐。”
他一手拈著粒黑子,一手指著對麵的石凳。
我翻了翻白眼,這老頭兒不會是要我陪他下棋吧?這麼乏味的事情,我可不要。於是擺擺手,幹笑:“我身子虛,坐不得這冰涼的石頭。”
“也罷,不陪老頭子下棋,那做幾樣小菜祭祭老頭子的五髒廟總可以吧?”
臭老頭兒!不就是想討你壺酒麼,這還沒討呢,就開始使喚上人了。
“小丫頭,別在心裏罵我哦,老頭子我可是會讀心術的。”
瞧瞧,這老頭兒是人嗎?
我雖是百般不情願,卻還是循著熟門熟路乖乖的去給他做飯。
我這人素來懶惰慣了,空有一副好廚藝,卻不輕易下廚。再者,能讓我為之下廚的人也委實不多。到如今,隻怕也隻有這殘劍老兒是會叫我下廚而我也不會拒絕的人了。
半個時辰後,我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直饞得他垂涎三尺。
我很好奇,他明明就一副很想吃的樣子,卻為何遲遲不動筷子。“怎麼不吃?”
“我在等一個人。”殘劍老兒終是忍不住撈了一塊雞肉丟進嘴裏,因為含著東西,說話有些囫圇。
“隨你吧。”我起身回屋裏洗了手出來,“五哥說去年尋你製了兩壺酒,讓我順道幫他帶回去。”
“唔,在西林子那幾棵歪脖子竹子下。你自己去找找。不過,紫竹釀就這麼兩壺,別撒了,也別偷喝。趕明兒,要喝多少自己到我的酒窖裏搬去。”
我咂咂舌,撇嘴道:“知道了。”話雖如此,我心裏卻是打定了主意要嚐一嚐那紫竹釀的。
紫竹林裏的竹子大都筆挺筆挺的,長得極好,唯獨西邊林子裏有幾株長得歪七扭八的,很打眼。不消片刻,我便尋了去,又圍著那幾株竹子兜了兩圈,很快便瞧出端倪,在主根處刨了幾下,扒出兩壺酒來。
尋了酒,自是要找個地兒暢飲的。
我抬頭瞧了瞧,沒曾想當初讓七哥在歪脖子竹子上建的小樹屋,居然還健在。
心頭大喜,縱身掠了上去。
天色漸晚,又在這密集的竹林深處,視線實在不甚清晰。
我掏出火折子,吹燃了,往小樹屋裏一照。喲嗬,殘劍老兒倒是上心,被褥枕頭一應俱全。
我安心的熄滅火折子,揣回兜裏,懸腿坐在門口。當然啦,這種簡陋的樹屋,當初在建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有設計門。三麵竹子編製的牆壁,一麵直接鏤空當風。
夜風拂過,樹屋輕悠悠的晃蕩了幾下。
我堪堪抓住險些跌落下去的酒壺,摸索著將封死的壺嘴扒開。
刹那間,十裏紫竹林酒香四溢。
我就著壺嘴抿了幾口,砸了咂舌之後,恍惚覺得這紫竹釀的味道似乎與他之前釀的那些酒有些不同。
好幾年不曾到他這裏走動,許久不曾喝他釀的酒,將酒的味道記模糊了也是大有可能的事。心裏這麼一想,也便不再深究,仰首咕嚕嚕又是一番牛飲。
很快,半壺酒下了肚,經風一吹,酒意散開來,我便有些眩暈了。眼前朦朦朧朧像籠著層粉色的紗帳,心裏竟也似有把火在燃燒,直燒得我渾身灼熱難忍。
我晃悠著準備站起身,卻忘記自己身在半空中。一腳踩空,直直的自樹屋上跌落下來。但是,預期的疼痛並未傳來,似乎是有什麼人接住了我。
也不知是天色太暗,還是我著實醉得厲害,我睜大了眼,卻怎麼也無法將那人的模樣看清楚。隱約間,隻覺得攀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冰涼冰涼的,很是舒服。待得他將我放在地上,我卻撲將上去扒他的衣服,尋著那片可以讓我緩解內火的胸膛貼上去。
他掙紮著,推開我,我立即又貼了上去。他再推開我,我便再次粘上去。如是再三,他終於不再抗拒,伸手回抱住我……
次日,當我在樹屋裏醒來時,隻覺頭痛欲裂。而昨晚那似有若無的記憶也被我當成是一場夢,一笑置之。
躍下樹屋,我尋著那壺尚未開封的紫竹釀,並了那壺隻剩一半的酒回到竹舍。
殘劍老兒還坐在昨天的位子上下著棋,也不知是下了一宿,還是今個兒重下的。
“小丫頭,昨晚睡得可好?”他頭也不抬,笑問。
“好,怎麼會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覺得心虛。難道就是因為偷偷喝了他特地製給五哥的酒?
我拎了酒壺,又去他酒窖抱了兩壇酒出來。
“你這是要走了?”
我笑著,萬分有誠意的衝他道謝:“多謝你這些好酒,等我從龍門喝完喜酒回來,再來討幾壇子回去慢慢喝。”
“有人讓我給你傳個話,說是叫你等等他。”殘劍斜著頭玩味的將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直瞧得我頭皮發麻。
“誰啊?本姑娘憑什麼等他?”我甩甩頭,背過身避開殘劍異樣的目光,冷哼著邁開大步,向著紫竹林外走去。遠了,又回過身,衝著懷裏的酒壇子努努嘴,再對著殘劍大聲喊道:“謝謝你的好酒!”
武林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方圓十裏的紫竹林是殘劍的住處,舉凡打此經過者,皆不敢騎馬乘車,生怕打擾了劍神老人家的清修。久而久之,入紫竹林者徒步行之便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我自也不好意思例外。雖然明知道殘劍不會責怪我,我昨日下午入林前還是依例將馬車和車夫留在了林外。
出了紫竹林,馬車夫遠遠地將車趕過來,跳下車幫我把兩壇子酒搬上去,待我上車坐穩妥了,這才回到駕座,策馬前行。
馬車沒有駛出多遠便與另一輛迎麵而來的馬車錯身而過。
我本也不是會注意有多少馬車從我身邊駛過的人,隻是因為那車駛得太快,為了避開它,車夫勒住馬韁緊急停車,害得我懷裏那半瓶已經開封的紫竹釀咕嚕嚕滾落地上,虧得我眼疾手快搶救起來,也還是撒了一大半,堪堪的剩了那麼一小口在酒壺裏。
我跳下車,衝著早已遠去的馬車怒吼:“可惡!你給我回來,賠我的酒!”
“姑娘,別喊了,再喊也沒用。還是上車繼續趕路吧。”馬車夫在駕座上探過頭來勸解。
我不由得麵色一紅。二十八歲的老女人了,還這般幼稚,叫人看笑話了。
於是長舒一口氣,跳上車。隻可惜了殘劍老兒這半壺好酒。早知道是這般結果,還不如我昨晚一口氣給它喝幹了的好!
馬車繼續晃晃悠悠的上路。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喝醉了酒沒睡好的緣故,不多時,我便迷迷糊糊的靠著車壁打起盹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