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一陣顛簸驟然停了下來。
隻聽得乒乓嘩啦一聲脆響連著一陣水流聲響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睜開眼,隻見原本端放在馬車最裏端的兩壇子酒,此刻已是壇破酒撒。濃鬱的酒香彌漫在馬車內。
這可是我從殘劍那裏要來的酒!我還親自抱著走了好幾裏地呢!
心在疼,血在湧,怒火在翻騰。
“姑娘,你沒事吧?”馬車夫的聲音從前座傳來,“方才那輛馬車突然折回來擋在道路中間,小的不得已才緊急停車的。你沒傷著吧?”
方才那輛馬車?好樣的,害我撒了半壺紫竹釀不夠,還害我損失了兩壇子好酒!
我怒紅了眼,憤憤的扯開車簾,跳下車。
隻見不遠處,一個昂藏男子矗在那輛橫在路中間的馬車前,麵帶微笑的望著我。
這男人有病啊?沒看到我在生氣嗎?惹惱了我,居然還敢明目張膽的衝我笑!
我走上前,衝著他咆哮開來:“王八蛋!你這馬車是怎麼趕的啊?害我撒了兩壇子外加一壺好酒!你給我賠!賠!賠!”
那男人不說話,隻是堪堪的微笑著,看著我。
“你是傻子還是聾子啊?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懊惱至極,真想一拳打掉他臉上的笑容。
“你沒有等我。”
男人微啟薄唇,輕聲責備。低沉中略帶顫音的男中音,委實動聽的很。
我微怔,堪堪想起,殘劍口中那個讓我等他的人難道就是他?
我將他打量了一番,長得是很俊挺,衣著打扮也很有品位,瞧上去是個有身份的人。可是,我又不認識他,他幹嘛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
於是皺皺眉頭,撇撇嘴,咂巴道:“你是誰啊?你讓我等我就等啊?”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綠色身影飛奔過來,緊緊的抱住我的腿。
“娘親,娘親,阿念好想你!你怎麼可以丟下阿念和父親不管?嗚,嗚嗚,娘親……”
我的親娘耶,我活到二十八歲,連親都沒成,哪裏就冒出這麼大個兒子來了?更何況,拋夫棄子這等缺德事哪是我辛某人做得出來的?
我估摸著,想必是我跟這孩子的母親長得有幾分相似,才會讓他認錯人吧。這樣一想,也便寬了心,蹲下身,摸了摸那小孩的頭頂,笑道:“小家夥,你認錯人了,姐姐不是你娘親。”
讓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叫我姐姐,我委實覺得有些裝嫩的嫌疑。可讓他叫我姨姨,我又是萬萬不願的。
“嗚嗚,爹爹,娘親不認阿念!”
小孩轉而抱住旁邊那男人的腿,繼續哇哇大哭。
我站直了身子,看著那男人一陣幹笑,“你兒子好像很愛哭嗬!”
上天明鑒,這小孩真真不是我弄哭的。
“彎……彎!”
男人臉上的笑容在最初的喜悅中多出了幾分苦澀,叫出彎彎這兩個字時,我分明瞧見他弧形優美的薄唇在輕顫。
他是在對著我叫彎彎吧?我眨巴眨巴眼睛,前後左右的張望了一陣,此地除了我,似乎也確實沒有其他人了。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我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二十八年生命曆程中,有人叫我小九,有人叫丫頭,也有人叫我阿布,卻委實無人叫過我彎彎。於是,我徹悟,原來這男人跟他兒子一樣,錯將我認作了別的女人。
“我真的跟你娘子、”我衝他眨眨眼,又指了指那個圓滾滾的小家夥,“他娘親長得很像嗎?”
“不是像,根本就是同一人。”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黯然。
我連退兩步,伸直了指頭指著他,怪叫道:“你,你,你,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姑娘我雖然老大不小了,可我還沒成親呢,哪裏就生得出這麼個大胖小子來?”
“你還沒成親?”男人黯淡的眸子突然亮堂起來,整個人也倏然變得精神十足,活脫脫就是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之景。
“沒成親怎麼啦?誰規定老女人就一定要成親啊?”我憤慨,瞧不起人啊,不是我嫁不出去,是我不想嫁!隻要我開口,那紅枼山莊還不得乖乖的八抬大轎將我抬了去。於是冷笑道,“嗬!嗬!我那夫家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我點頭呢,是我不屑嫁!”
“你,定親了?”
瞧吧瞧吧,那男人的臉色又黯淡一片了。我很是懷疑,這男人莫非是屬變色龍的?
唉,他還是笑起來比較耐看。
我這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我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明明是讓他賠我的酒來著,怎麼就漫無邊際的扯到一邊去了。
拉回思緒,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定沒定親跟你沒關係,可是我損失的兩壇子好酒就跟你大大的有關係了。”
我雙手抱臂,斜著身子,將右腿一抖一抖的,揚起下巴,半闔了眼斜睨著他。想當初混江湖的時候,我可是頗費了點功夫才跟八哥學會了這姿勢這痞樣。多年不用,也不知這會兒重操舊業還像不像那麼回事。
“我看你跟殘劍那老頭兒也是有些交情的,隻要你去他那兒要幾壇子酒來賠給我,姑娘我大人大量也不跟你計較浪費的半晌功夫,今兒這事,咱就算過去了。如若不然……哼哼!”
我將下巴抬高了幾分,腿也都得更加利索。可是那男人卻一聲不吭,直愣愣的將我盯著。就在我腿抖得酸軟乏力,眼看就要破功的當口,男人終於有了反應。
隻見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麵上眼裏皆是一片漠然,無波無瀾。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他冷冰冰的說了句道歉,彎腰抱起小孩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向橫亙在路中間的馬車。
倒是那小孩子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肩膀,嘴裏一直嚷嚷著“我要娘親,娘親,我要娘親!……”渾圓的大眼含著淚可憐巴巴的望著我,還不時伸直了手衝我抓啊抓,直抓得我一陣揪心。這孩子這麼小就離了娘親,真真是可憐哇!
我這廂可憐那小孩,那邊,那男人竟乘著我一個不留神,駕著馬車揚長而去。等到漫天的灰塵撲麵而來,嗆了一鼻子的灰,我才回過神來。
“可惡的臭男人,最好別讓姑奶奶碰到,否則,你就死定了!”
我衝著漸漸失去蹤影的馬車,咆哮了一陣,還覺得不解氣,又握緊拳,仰天怒嚎了一陣子,這才窘著臉在馬車夫憋笑的怪異目光中跨上馬車。
酒沒了,這路還是要繼續趕的,那龍門少主的婚禮還是不得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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