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我在山上怎麼也睡不著,可到了山下那宅子裏,我卻很快就能睡著。
於是到紅枼山莊這幾日,我每日早上上山,晚上吃過飯再下山。因著來來回回總有上官臨淵接送,也便不覺得辛苦與麻煩。
隻不過,不知何故,每夜睡覺總能夢到初來那晚夢到的大肚子女人和她身邊的小丫鬟。
我一直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女人的長相,卻一直看不真切,連帶那個小丫鬟的樣子也看不清,隻隱隱覺得很是麵熟,該是認識的人。
這夜,我又做夢了。我夢見……
天寒地凍,那個女人挺著大肚子獨自坐在窗前,神情落寞。
“梨兒,這宅子裏有臘梅嗎?”她頭也不回的問著身後的丫鬟。
丫鬟把剛加過熱水的暖手爐遞過來,“有啊,就長在隔壁的院角處。姑娘要是喜歡,我這就去剪幾枝回來插在房裏。”
女人這樣卻說:“我想自己去瞧瞧,你扶我過去吧。”
丫鬟猶豫不絕。
那女人便自己掙紮著站起身,因為肚子實在太大,她起身的時候沒站穩,險些摔倒,幸好丫鬟過來扶她。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捂著肚子尖叫起來……
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我竟似感同身受般,尖叫著從夢驚醒。
“九姑娘,你沒事吧?”梨兒從屋外衝進來,神色憂慮。
“梨兒?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本該在回山莊的路上的人,此刻竟出現在我麵前,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依照上官臨淵的推算,她和阿念應該明天到的。
“我和阿念昨兒個夜裏就到了。聽說九姑娘住在山下,我便過來伺候了。”
“昨兒個夜裏?”我抬頭望向窗外,一片光明。原來已經天亮了。
“九姑娘做噩夢了麼?”
梨兒倒了杯水轉身遞給我,接過茶杯的刹那間,梨兒的臉竟與夢中那個丫鬟的臉重疊在一起。我沒記錯的話,夢裏那個丫鬟也叫梨兒。
手一抖,杯子掉在被子上,茶水灑出來打濕了被褥。
“九姑娘,你怎麼啦?”
“沒,沒事。”我搖搖頭,神思恍惚。
我起床換衣服,梨兒便把被子拿出去,又抱了一床新的進來。見我坐在梳妝台前,又過來幫我梳頭。
她的手很巧,很快便將我那頭亂糟糟的長發梳理得服服帖帖。
“梨兒。”我透過鏡子看著她。
“九姑娘有事?”她也在鏡子裏看著我,臉上帶著微笑。
“你認識叫彎彎的女人嗎?”
她的手抖了一下,表情變得很不自然。
“阿念的母親,你是認識的吧?”
她依然沉默著,眉宇間有著苦惱與掙紮。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莊裏所有人都說我和她長得很像,到底有多像?”
“上官臨淵那麼愛她,為什麼沒有娶她呢?”
“她當初是離開去了哪裏?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一點消息嗎?”
“如果她現在回來,你說,上官臨淵會選她,還是選我?”
……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的不安。
從踏上前往紅枼山莊的馬車開始,被深藏在心底的不安就已經冒出了頭。這些日子,終於茁壯起來。
就在兩天前那個清晨,我穿著從房間衣櫥裏隨手拿來的衣服站在窗口吹風。上官臨淵像往日一樣來接我上山,可是他在門口對著我的背影,喊出來的名字卻是“彎彎”。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已經徹悟了,再也不會感到不安。
可事實上,我不是死心,而是讓不安緊緊的扼住了。
“九姑娘!”
梨兒突然跪倒我腳邊,抱住我的腿。
我回過神,低頭看她。卻見她滿臉淚痕。
“九姑娘,對不起,對不起。是少主讓我瞞著你的。可是梨兒真的不忍心見到九姑娘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
“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我伸手輕輕擦去她不斷滑下的淚珠。這個動作……眼前閃過一幕雷同的場景。我一驚,怔住。
“其實,九姑娘就是彎彎姑娘,彎彎姑娘就是九姑娘。少主早在揚州城就知道了,因為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會躲著不願見他,所以才瞞著你的。”
活了二十八歲,如此荒謬的事我確實頭一遭聽說。
“主子最初也不能確定九姑娘便是彎彎姑娘,可是在醉月樓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九姑娘耳後那顆紅痣,這才確定的。……”
梨兒還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進去了。
我伸手摸向左耳後麵,母親說,那顆紅痣是天生的,很美很特別。可是我自己卻從來沒見過。
紅痣?彎彎?彎彎?紅痣?
我真的是彎彎?
辛顏就是彎彎?
我突然很想笑,放聲大笑。天底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事?
可是我卻覺得心冷,冷到骨子裏去了。他終是因為彎彎才喜歡我辛顏的!
我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出房間。
“姑娘!”梨兒追出來扶我,卻被我一把揮開。
我要真到真相!我要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是上官臨淵欠我的!
我一步一挪向著位於山頂的紅枼山莊前行。
經過山門,走上千層階。所謂千層階,就是由一千階台階組成的階梯。若是騎馬坐車上山,大可從大道環繞而上。但如是步行,千層階便是必要的捷徑。
許是心神恍惚精力不濟。 許是人老了,腿腳不利索,稍稍走點路便累了。
不過走了三兩百步階梯,我隻覺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摔將下去。堪堪扶住旁邊的石欄扶手,卻終是跌坐在石階上。
我隻隱約記得,頭似乎撞在石欄上,疼痛傳來,我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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