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電腦前,喬紅梅一口一口呷著杯中的冰水。二十分鍾後,回信來了。他猜想喬紅梅一定想弄清他到底是誰。他說他身高五尺九(並不算太高),體重一百五十八磅(身高很合她的意)黑頭發、黑眼睛。個人背景:耶魯大學英文係本科生,哈佛讀完碩士後,修了一年博士課程,半途而廢。他父親留下的遺產在一位投資顧問手裏運作甚好,因而他打消了做博士公子哥的念頭,索性做一個公然而誠實的公子哥兒了。他說他和喬紅梅是同一類人,很難忠貞於某個人和某項事業。他在看見喬紅梅的一刻,就在心裏感歎,肉體的忠貞最容易因而是最次要的。
喬紅梅看著一行行自我拆穿式的介紹,感到這陌生男人漸漸在他眼前推成了一個特寫。不是麵目,是氣息。她進一步被他吸引了,盡管她對他的富翁父親、優越學曆保持百分之八十的懷疑。她說你難道暗示我不忠貞嗎?他回答道:我沒有暗示;我在指出你的不忠貞,我相信你是個智慧的女人,明白我們不必摳“忠貞”的字眼。你心靈從來沒忠貞過一分鍾。他再次抱歉用“心靈”這種似是而非的詞。
喬紅梅說,好吧,隨你便,不忠貞就不忠貞吧。她往椅背上一癱,不想辯解。
這人話鋒一轉,說別這樣,你跟所有人都這樣,希望你跟我別這樣。我們要好好地開頭。
他這一步邁得過大。喬紅梅對他突然出來的體己有些反感。他馬上看懂了她,寫道,別誤會,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適應我,在一切都未開頭之前。又是幾分鍾,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啃指甲。他又來了兩行字,要她鬆弛,別那麼恐懼,否則他馬上退出這場約會。他把它叫作“約會”,喬紅梅玩味著。他說他隻是想了解她;她手指甲被啃成那樣,絕不會無緣無故。
喬紅梅條件反射地一下攢緊拳頭。他連她手指甲上的齧痕都看見了!餐館裏她難道咬了手指甲?不會,公共場合她一般不會的。並且,在和格蘭出門前,她貼了一副逼真的塑料指甲,一般上點台麵的場合,她都這麼幹。假指甲不過份修長,看上去健康而潔淨,絕不是公司女接待員,泰勒街暗娼九百九一副色彩豔露的那種。他說喬紅梅把指甲啃成那樣,必定有原因。
她一隻手在鍵盤上敲打,塗塗改改,問他到底跟蹤了她多久;她不相信昨晚是他頭一次見她。他不置可否。
雖然興奮,喬紅梅還是有點毛骨悚然。她說她咬指甲的習慣是幼年留下的毛病。
他說他將會知道真正的病因。
你少跟我來這套,盯了我的梢,偏要弄出神機妙算的意味,喬紅梅心裏說。在鍵盤上,她卻問他同時向多少個女人發送同樣信息。這人倒也不直接抵賴,沒有謊稱除了她他不向任何女人發此類信息。他說眼下沒有合適人選值得他發送。她問什麼是“合適人選”。他說像喬紅梅這樣極度含蓄,極度不安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