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2 / 2)

喬紅梅想,“極度不安份”大概是準確的。

他說昨晚在餐館裏,他始終在觀察她。她的右側,是一排不鏽鋼護壁,她的那一半側影,被投射上去。這樣他看見她裏麵那隻手的動作;撩動披到臉上的頭發,輕揉右麵的太陽穴,撥弄也是無色透明的珠子耳墜,用吸管攪動飲料。他看到她的不耐煩,膩味,而別人卻把那看成嫻雅、從容。他還形容她的目光,說她眼裏有種邀請。邀請人們的關注嗎?不止。他看出她的眼睛在邀請愛撫(真正的愛撫),邀請人與她玩眼神、玩感覺。甚至邀請進犯、邀請微服和占有。他從未見過如此曖昧的女人。他相信他就在那時被誘惑了。

門被叩響。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格蘭的麵孔已伸進來,上麵一層紅暈和汗水。她問他跑得是否舒暢。他說好得不能再好,一塊吃早飯吧。她說一分鍾之後就來。格蘭說,哇,你今早真美,眼睛在燃燒。說著他修長的身體越過寫字台拐角,嘴唇撅起。這是早晨必定有的吻,誰也休想躲掉。

喬紅梅馬上迎著格蘭的親吻站起來。唯一阻止他的辦法是立刻跟他去吃早餐。她的阻擊成功了,格蘭沒有去瞥屏幕上的詞句。格蘭的手扶在喬紅梅腰上,往廚房走。這個初識不軌的東方妻子在他手掌下年輕柔韌,毫無破綻。

撇在身後的,是她和陌生男人眉目傳情的證據。

這人再次出現是三天之後。給她足夠的時間享受懸念。他說對不起,他失約了,他惟一的女兒突然到達,這三天裏他的一切都屬於她了。他說他已經有十一年沒見女兒;他每年寄的生日卡片都被如數退回。

這就是說,他至少四十五歲。當代美國男人三十歲做父親比較普遍。喬紅梅問他,女兒為什麼退回生日禮物。他回答生日禮物被留下,退回的是寫有賀辭的卡片。禮物被重新包裝,以別人的名義,禮物還是禮物。他口氣實事求是,毫不渲染,但她看到了創傷。這個人的陌生頓時退去一大半。創傷絕不虛無飄渺,創傷使無論多不同的人相互認同。她和這個極不可靠的人接觸,創傷突然使他可靠了。

她問他他的女兒和他長得像嗎。他回答說,女兒的頭發像她母親,其他都和他一模一樣。她說一定小巧玲瓏,像個混血姑娘。他識破她的圈套,說他最討厭混血姑娘。他說你不必猜測我的血統,我們注定要見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