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多年, 招徠豪傑無數。寨主老大哥雖然並非武功最強,也並非智謀最高,但一直像個鎮山的神獸一般, 是山寨凝聚的核心所在。

如今頭一次,寨主重病臥床, 雖免了性命之虞, 但狀況仍然堪憂。一會兒發燒,一會兒昏迷, 一會兒又水米不進,一會兒劇痛難受, 鐵打的漢子蜷成一團, 麵衝牆壁, 悄悄呻`吟落淚……

盡管安道全事先叮囑過, 這些“後遺症”都屬尋常, 但全山兄弟姐妹看在眼裏, 還是不免群情激奮。三阮、劉唐、白勝等創業元老, 更是心如刀絞, 整日守在晁蓋身邊。公孫勝表麵上說什麼“命由天定”、“隨遇而安”,但也在丹房裏供了神位,日夜給三清四禦上香。有那巡夜的嘍囉, 半夜還聽到公孫道長咬牙切齒地叨叨:“都他娘的給貧道聽好了,晁天王但有三長兩短, 貧道也略懂拳腳,砸個嶗山不成問題……”

其他大小兄弟,公開上不敢驚擾寨主, 但暗地裏,都在悄悄的商量:“殺進東京, 把那皇宮燒作白地,給咱老大哥出氣!”

更有那性急的,當即磨刀霍霍,打算先到附近州縣殺幾個官,宣泄一下怒火。

嚇得朱仝趕緊把幾個小嬰兒抱回托育所,免得他們聽那些汙穢叫罵。

好在晁蓋神智未失,緊急叫停,閉目思索良久,吩咐將幾位山寨首腦、各事務負責人都叫來。服侍的嘍囉都遣出去。十幾個人圍湊在病床前。

“我是不中用了……”

他剛說完半句話,底下一片反對之聲。

“安神醫不是說了,”阮家三兄弟大聲道,“這些都是暫時的症狀,隻要好好休養……”

晁蓋苦笑。

外頭有些嘍囉見老大病重,表現得如喪考妣,嚎得比誰都響,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忠心;而這些真正的忠心兄弟,並沒有哭天抹淚,反而一直在嗬斥那些軟弱之人,教他們不許擾亂軍心。

隻有當關起門來,他們才微微紅了眼圈,用激烈的情緒來掩飾內心的彷徨。

“外頭的壞人可不會耐心等我養著。”晁蓋微弱地道,“況且,人有旦夕禍福,如今我不能辦公,山寨無主,不少兄弟人心惶惶,不成樣子……”

他咳嗽一聲,目光重新定在阮曉露臉上。

“賢妹,”他忽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被下藥,因而提前讓張順兄弟請了神醫的呢?”

“我,”阮曉露張口結舌,“我是……”

要說她真的熟讀劇本、未卜先知,倒也不然。這個世界的發展方向總是出乎她意料,讓她手忙腳亂,沒一刻閑著。隻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事後回想,勉強能跟既定的事實相互映照,讓她不至於失卻對生活的把控。

現在回想,大約隻是多年的江湖經驗,加上一點點先知先覺的敏[gǎn]度,再加上靈光一現的一點運氣,才讓她在第一時間猜到朝廷的意圖。提前把安道全請上山,也不過是多加一道保險,就算她猜錯了,也不過是瞎忙一場,沒損失什麼。

但這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就算她真的和盤托出,晁蓋也沒有精力去聽。

“嗯,”她最後隻好簡單道,“大約是玄女娘娘保佑,突然在我心裏放了這個念頭……”

玄女碑威武霸氣地立在水邊,周遭香火旺盛,梁山的頭領嘍囉、乃至村民老鄉,路過都會拜上一拜。她搬出玄女名頭,也是順理成章。

晁蓋環視四周,笑道:“看到了沒有,果然是有神明護佑。這個閨女,我從她上山第一天,就知道她不簡單。”

忽然想起,她炸的那小魚幹真好吃,比皇帝那禦膳也不遑多讓……唉,自己也是飄了,居然真的相信朝廷會尊重自己、認同自己、和梁山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