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出頸間紅繩,將那枚古舊的銅錢解下來,托在手心,沉甸甸的遞回給他。
“可能會讓你等很久……唔,還是不要等。反正也沒許諾什麼……”
他的眉梢狠狠地抽[dòng]了下,沒接,目光如炬地凝視著她,又環顧這滿室富貴,忽然拉著她出門。寒風如割,臘梅如血,刺破新雪,連綿暗香。
“梁山任俠義薄雲天,不願做那致使天下大亂的惡人,俊佩服之至。我有一難題,正好請教。如今京師空虛,新舊交替,國本未固。以我鹽幫實力,至少能控製京畿一個月光景。然後,各地勤王軍到來之前,山東、淮東、兩浙地方,沿海鹽場可盡歸我軍控製。朝廷失卻半數海鹽鹽稅,組織不起大規模圍剿。江南地方人心浮動,以我鹽幫各地收入,招兵買馬不成問題。三年內,宋廷必將財賦耗竭,難以為繼。改日換天,亦非癡人說夢。你不想看到血流成河,我會盡量努力,隻要讓你不再受製於人……”
新的宮苑人跡罕至,輕風回轉,積雪簌簌而落,蓋住了他的大部分聲音。
“等我再次踏入此處,梁山義士與我是友是敵,還請示下。”
阮曉露心頭怦的一跳,抬頭看時,李俊麵色如常,好像隻是在和她商量晚上吃什麼。然目光犀利,仿佛麵前已有千軍萬馬。
“我不關心皇宮裏坐的是誰,反正過幾十年都會死。”她慢慢道,“我也不關心天下姓什麼,反正過幾百年都會完蛋。我也不在乎後世怎麼看,是吹噓讚譽還是大肆抨擊,通通幹我鳥事。我隻希望村子裏的父老鄉親能安穩過日子,每天醒來都有盼頭,不會因生計無著而受人奴役。江湖兒女肆意九州,把青春年華用來準備三年一次的全運會,而不是行軍打仗、骨肉相殘……如果你覺得你能做到,我會擁護,也會讓梁山弟兄鼎力支持。不是為了你,是為了讓無關之人少遭點罪。”
李俊有點不相信,握住她雙手:“真的?”
阮曉露坦然點頭。
他眼中閃過感激之色,道:“若得相助,他日必當加倍以報。天下富貴,盡以為贈……”
“到那時,”阮曉露微笑著打斷,“我保證你尋遍江湖也找不到我。”
他將她端詳良久。姑娘家的眉眼溫和而剛毅。零星雪花落在她鼻尖臉頰,化成晶瑩剔透的水。
他驀地輕笑,眼中的雄心妄意淡去,笑意裏帶著七分酸楚,輕輕親了親她嘴角。
“還有多久換班?想做什麼,我陪你。”
阮曉露想了想,不客氣道:“想你給我做頓好吃的。”
李俊:“……”
就知道。
“走,咱禦膳房瞧瞧去,看他們有什麼好東西。”
休整片時,攜手出門。此時的宮城已然淪為旅遊景點。到處可見梁山與鹽幫軍馬駐守巡邏,休班的四處亂逛,除了後妃稚子居住之處不騷擾以外,其餘地方到處留下了好奇的腳印。當然,也不免留下些許黃白之物,熏得過往宮人愁眉苦臉——但也不能怪大夥,誰能想到,這宮裏茅廁居然比財主家客廳還豪華,熏得比花街瓦子還香,導致大夥視而不見,數次過門而不入?
禦膳房比聚義廳還大,裏頭幾十個禦廚抱頭縮著——這還隻是昨天值夜班的。琳琅滿目的食材裝滿一排排大架子,直堆到天花板。阮曉露略略一看,沒一樣認得。好容易發現一盤洗好的葡萄,拿起來一咬,差點崩著牙——水晶的。
而李俊也遭受他研習烹飪以來的頭一次挫折。他認真逛了一大圈,垂頭喪氣回來:“不認識。不會燒。”
阮曉露大笑:“可見不是住這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