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命令禦廚按照眾匪之口味,燒幾桌流水價大鍋飯,犒勞連日辛苦的弟兄們。那些禦廚一個個唉聲歎氣,說不會燒平民飲食。李俊懶得跟他們掰扯,拿個擀麵杖,隨手一撅——哢嚓!

禦廚們一言不發,埋頭切菜。

於是弟兄們吃上了禦膳,疲勞一掃而空。期間不免鬧出笑話,諸如把漱口水當茶喝、把裝飾性的“看盤”幾口吞掉之類。禦廚不敢抱怨,隻能暗歎暴殄天物。

那邊新君趙桓和他的領導班子加班加點,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頓禦膳,拿出平生最高效率,忙到天色擦黑,總算完成了大部分交割工作。

“這些是州縣地方官的名單……生員士子、宗親皇族……錢糧府庫、保甲戶口……守備軍馬……”

交出這些的時候,趙桓甚至如釋重負。夜來被土匪們粗魯虐待,身上留下的烏青傷痕隱隱作痛。他再也不想來上第二回 。

此時大部分軍馬已知曉協議內容,也知道阮姑娘將留在京城為質。饒是眾人灑脫不拘,此時也不禁墮淚。

不過,江湖兒女四海為家,有聚有散乃是常態。大夥雖感傷,卻也沒覺得天塌,誰都不願顯出小兒女態。要是真擺出個生離死別的戲碼,出一番醜,不僅有違英雄氣概,而且給阮姑娘留個磨磨唧唧的印象,讓她以後沒事想起來就嘲笑一番。

在最大的大殿裏開了個席,席上一個一個給她敬酒,細數往事。酒過三巡,又撒歡笑鬧,哭哭笑笑的喝了半夜。

“妹子放心,沒了朝廷官軍掣肘,俺們回去好好幹,定要將十六州搞成個清平世界,讓別處官民都羨慕咱!聚義廳裏給你留著位子,等咱山寨壯大些,再跟這小皇帝談判,把你給贖出來!”

阮小七叫道:“換□□行!都是阮家人,生辰八字都一樣,換張臉而已……”

幾人同時道:“住膩了再換俺,一個人住它五七月,反正條件不差,咱梁山有的是兄弟輪候。”

沒心沒肺的跟著哈哈大笑。稍微謹慎點的都沒跟著笑,知道以狗朝廷的德性,怎肯輕易放棄幹係重大的人質?此一別,大約再無法相見。

童威童猛泫然欲泣,喝酒不知滋味,一次次看向李俊,仿佛在問,你咋沒勸動她哇?

李俊無言,跟鐵兄弟各幹一杯。

魯智深帶著李忠周通出門晃蕩,見到大小官員,挨個找茬:“阮六姑娘的吃住,得跟小皇帝一個標準,絕對不許省錢!要是餓瘦了些兒,哼哼……”

阮曉露滿一杯酒,抹把眼淚,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大家保重。”

她抱著小七,密密吩咐了許多話,直到醉意襲來,說得前言不搭後語。

“……發展經濟……啊,發展生產力,不要好勇鬥狠,別急著吃大戶……財富是創造出來的,不是搶出來的……別跟灰菜他們似的,有點資源就糟踐,那就壞菜了……這些道理軍師肯定都懂,但是你們得逼著他做……隻要讓鄉親們過得好了,大家拿腳投票,現在是十六州,以後就是十七州、十八州……一百州……那時候咱再見,哈哈哈!噓,莫要讓做公的聽見,這是咱們的秘密……”

阮小七也聽不太懂,抹著淚,一字一字死記硬背。

曲終人散,李俊扶她回房,照例趕走了幾個伺候的,點了炭盆燈燭,除了衣甲快靴,一言不發地緊抱了她,直托得臂上青筋凸起,她腳尖離地半寸,還不肯放,反將 下巴低埋在她肩膀裏,深深呼吸那蓬勃的血脈跳動。他連日行軍作戰,邊幅不修,細微胡茬紮得她癢,激起一身粟粒,帶著眼淚咯咯笑,又抬起麵孔讓他親。燭台翻倒,卻不見暗,原來月光映雪,從細細窗欞中蜿蜒入來,滿室生輝,如同白晝。她嫌晃眼,拽下輕盈的竹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