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今晚我們就在這睡
範雨婷睡得很沉,看來她疲倦得厲害。霍小寶想走到沙灘上去,讓她好好地睡,可又舍不得離開,於是幹脆一動不動地坐在她身邊,細細地、慢慢地凝視她。
姑娘仰躺著,頭有些歪斜,濕漉漉的頭發散在壓倒的蘆葦上,在天光下,被青油油的葉子一襯,顯得水潤黑亮。她麵容平和,一雙長長的黛眉如新月彎彎,眉角幾乎伸到了鬢邊,又嫵媚又生動。她的嘴唇潮濕而殷紅,下唇特別飽滿,如能銜在嘴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霍小寶發覺自己的血液又在血管裏大聲歌唱,他使勁控製住起伏的心潮,雙手攥得死死地,捏著兩把河灘上的細沙。再看姑娘,她呼吸勻稱,身體鬆弛,完全是呈現出一種信任的狀態——就憑了這種毫不提防的信任,他霍小寶也不能有什麼非分之想。
姑娘的睡相是多麼恬靜,擺脫了任何世間的紛擾——至少她有著愁慘的童年和少年——那麼,讓她就一直這樣睡下去吧,世間不該有任何不幸的現實來纏繞她,她的美麗是她應該獲得幸福生活的憑證。
霍小寶真不願姑娘醒來,可是太陽已經由黃色變成了桔紅,不知何時靠在了河對麵的山巒上。
他不情願地推了她兩下,她睜開眼睛,看著天空,又看看霍小寶,輕聲說:
“我睡著了。”
“睡了兩個多鍾頭。”
她坐起來,發現了身上的襯衫,感激地還給他。
“你就這麼一直坐著?”她問。
“我就這麼一直坐著。”
“該早點叫醒我。”
“不忍心。我真想永遠永遠,都不叫醒你。”
她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好象要抓住語言後麵的靈魂。
他就又補充一句:
“我希望你永遠安寧。”
誰也想不到的是,她眨眨眼,突然眼簾一瞌,頭一低,兩串淚水滴落下來,象一串瑩潔的珍珠。
“怎麼回事?”他驚慌地搖搖她的肩膀,“你怎麼了?”
她很快擦掉淚痕.抬起頭,露出了笑容:
“沒什麼。你穿衣服吧。”
他以為是他的話觸動了過去的歲月留在她心靈上的傷疤,他為此感到難過,心想勸兩句,一時間辭不達意,也就緘口不言,默默地把她扶起來。
他們走出蘆葦,慢慢朝渡口去。他的手臂碰著她光裸的小臂,他下意識地往一邊閃了閃,不是不想,而是在這種心緒下,想給她一個尊重的印象,想不到的是她卻一下靠到他身邊,右臂一彎,主動插進他的左臂。
他什麼都沒想,也無法想什麼,一股電流倏地橫穿他的脊梁,他的心兒醉了。
上船後,她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趕忙問:
“你要說什麼?”
她的聲音很細,但一點不忸怩:
“今天,我們就不回城裏去了。”
鮮血上了他的臉,這正是他想說而又不敢說的,現在一聽由她親口說出來,他激動得隻知道一個勁地點頭。他無法開口說話,並且知道此時說什麼都屬多餘,他隻是用手把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他體會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摯情。
哦,楓橋,書生與浣紗女的楓橋!
回到島上,住進度假村旅館,在總台時範雨婷不說話,霍小寶猶豫了一下,還是先開口:“開兩個房間吧。”他向櫃台小姐說。
我不應該急躁,他想,現在到天黑還有幾個鍾頭,萬一在這期間她又冒出什麼新的想法呢?我要絕對尊重她的要求,畢竟她是一個姑娘。
他們各自開了一個單間,此時暮色已降。
直到在餐廳裏用完晚餐,兩人之間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一種不著邊際的局促籠罩著他們,似乎誰要輕易開口,就可能破壞了某種默契。
剛準備離開時,外麵飄進了悠悠的音樂,不用說,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樂曲,在什麼地方。他們隻是用目光交流了短短幾秒鍾,就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他們在舞廳裏都跳得很投入,她偎著他,他擁著她,一會兒四目對視,一會兒兩頰輕貼,依然是沒有多話。有時候,也來一曲狐步舞,高興一下,彼此都為對方的舞技和配合感到滿意。但更多的時候,他們都是相偎相擁,沉浸在一種情調的體味中。
中場休息,樂手們離開樂台,音響裏換上了錄音,音樂輕柔適度,以利於舞伴們交談、休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