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天(3)(1 / 2)

清早,女人又要去後山割草,曬柴,男人叮嚀說到陽坡割,不要去陰窪,若遇見什麼狗了,先“狼,狼!”叫喊試探,以防中了狼的偽裝;若不慎驚撞了馬蜂,萬不要跑,用草遮了頭臉就地裝死。女人一一記在心上,走了。男人見女人一走,就在家大放了悲聲,驚動了街坊。有人進來,他就求人去把天狗找來,說他有話要敘說。

天狗苦苦悶悶窩在家裏,什麼事也慌得捏不到手裏,就無聊地編織起蟈蟈籠子來。三月的蟈蟈還沒活躍,沒有清音排泄他的煩愁,就癡癡看著空籠出神。他到了師傅的炕邊,以為師傅又要說讓五興退學的事,便說:“師傅,有我天狗在,我天狗就永遠是你的徒弟,我不是那喂不熟的狗,我天狗是沒大本事的,可我不會使師傅這一家敗下去,無論如何,五興要讓他好好念書。”

師傅說:“天狗,也怪我先前瞎了眼窩,沒讓你跟我繼續打井。人就是這沒出息的,隻有出了事,才會明白,可明白了又什麼也來不及了。你給師傅說,江對岸那小寡婦真的吹了?”

天狗說:“吹了,那號女人隻盯錢!甭說她不願意了,就是她那德行,十七、十八的開的是一朵花,我走過去拾一片瓦蓋了理也不理。你想想,要是師娘也是那樣的人,她不知早離開你多長日子了。”

師傅說:“唉,你師娘是軟性子,受了我半輩子氣,可她心善啊,逢著這樣的老婆,我李正什也就滿足。可如今,她受的苦太重,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地裏沒勞力,裏外沒幫手,不讓興退學吧,要吃要喝又要花錢,還加上侍候我這廢人,一想到這,我心就碎了。天狗,我想讓她走一條招夫養夫的路,你實話對我說,使得使不得?”

天狗聽了,心裏不禁一陣疼。傷殘使師傅變成了另一個人。作出這般決定,師傅的心裏不知流過了多少血?不行,不行,天狗搖著頭。可不走這條路,可憐的師娘就跳不出苦海,天狗頭又搖起來。天狗沒有回天力,隻是拿不定主意地搖頭。兩人沉默了半天,天狗說:

“師傅,這事你給師娘說過?”

師傅說:“說不通。可從實際來看,這樣好。這又不犯法,別人也說不上笑話。你說呢?”

天狗說:“那有合適的人嗎?”

做師傅的卻不作回答,為難了許久,拉天狗坐近了,說:“作難啊,天狗,誰能到這裏來呢?你師娘一聽我說這話,就隻是哭。我想,你師娘那心腸你也是知道的,這堡子裏也沒幾個能趕上她的。雖說是快四十的人了,但長相上還看不出來……”說著就直直地看天狗的臉。

天狗並不笨,品得出師傅話裏的話,心裏別地一跳,將頭低下了。

屋子裏沉沉靜靜。

天狗從炕上溜下來,坐在了草蒲團上。院子裏,女人背著高高的一背籠柴火進來,在那裏咚地放了。院牆的東南角上,積攢的柴草已儼然成山。女人一頭一臉的汗,頭發濕得貼在額上,才要坐下歇口氣,瞧見天狗從堂屋走出來,就叫了一聲“天狗!。”

天狗癡癡地從院子裏走出去,頭都沒有轉一下。

三天裏,丹江岸上的堡子,沉浸在三月三鄉會的節日裏。農民們在這幾天停止一切勞作,或於家享樂,或頻繁地串親戚。未成親的女婿們皆衣著新鮮,提四色大禮去拜泰山泰水。泰山泰水則第一次表現出他們的大方,允許女兒同這小男人到山上去采蕨菜。三月裏好雨水,蕨菜嫩得彈水。采蕨人在崖背窪,在紅眼貓灌叢,也采著了熟得流水的愛果。天狗家的後窗正對著山,窗裏裝了一幅畫,就輕輕唱出了往年三月三裏要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