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還有好遠的路呢,你不累嗎?”
他聞言,輕輕一笑,轉過身去,說道:“我是胞衣出身,哪兒比的上你們這些金枝玉葉來的嬌貴,這幾步路還難不倒我!”聽他這麼說,我也笑了,伏上他的背,任他帶著我繼續往前走。
“你是胞衣?”我趴在他的背上,想起剛剛的話,有些好奇。也許是觸到了他的痛處,他半天都沒有說話。感覺到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剛想開口道歉,他卻輕輕一點頭,歎了口氣:“不光我是,包括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將是滿族的胞衣。”
“你祖上犯什麼錯誤了嗎?”我小心的問到。他苦笑一聲,再未說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今夜的風似乎格外柔和,我伏在他的背上,隨著他的腳步一顛一顛的竟入了夢。
“醒醒,醒醒,永寧?”我眯起眼,掃了一圈,頓時來了精神。我好象是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裏,身下躺著的是我久違了的大床……天呀!這不是在做夢吧?
“這是哪兒?”
“客棧呀!傻瓜,我們下山了!”
“真的?我終於下山了?”我興奮的有些不敢相信,問了一遍又一遍。
“是呀,下山了!你也是的,山路那麼顛,你也能睡的著!真是服了你了!”
“人家是太累了嘛!這兩天可把我折騰慘了!”我伸了伸酸痛的肩膀,看他躲在屏風的後麵,白色的蒸汽不斷從那兒湧出。
“你幹什麼呢?”我繞了過去,看他在往大木盆裏舀水,時不時的伸手下去試探,經過了幾翻折騰,他甩幹淨了手,說道“水溫差不多了,你先洗澡吧,我下去弄些吃的。”他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指了指屏風旁的兩桶水說:“這裏一桶是開水,一桶是涼水,你可以自己兌。”
“喂,你的房間在哪兒?”
他從門外探進頭來,嘿嘿一笑:“放心吧,離你很近!洗好了,就下樓找我。”說完,關上了門。
我粗略的掃視了一圈,見搭在架子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心下暖暖的。退了衣衫,躺進木盆裏,溫熱的暖流舒展開每一寸肌膚,疲憊感頓時一掃而空。
梳洗完畢,換上衣服,餘光瞄到床上那個熟悉的包袱,想起齊安的話,不覺撇了撇嘴,下去找你?除非我腦子有病!這麼好的機會,姑娘我要是不溜,那可真是枉費了老天的一番好意呢!瑟手瑟腳的推開門縫探了探,廊子上空無一人,這才大著膽子的走了出去。我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悄悄下了樓梯,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閃身到了帳台內側,蹲下身子。
“姑……姑娘,你找東西嗎?”
“噓!”趕緊將食指放到嘴邊,示意小二別出聲兒,然後小聲問:“你們這兒有後門嗎?”
“有啊。”
“怎麼走?”
“從這兒出去,穿過後院就看到了。”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了那扇半掩著門簾子的救命通道,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拎起裙子,貓著腰,踮起腳尖兒,盡量不出聲響的溜到門前,掀起門簾子,旋風一般衝了出去。剛跑兩步,視線忽的掃射到後門旁邊的一棵大樹底下,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半依在那兒,庸懶的一笑:“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兒?”
“我……”我直起身子,抓抓頭說:“剛剛洗澡洗的太熱了,出來涼快涼快。”
“哦。”他長長的‘哦’了一聲,走到我麵前,問道:“那……現在還熱嗎?”
“不熱了,不熱了,這晚上的天氣還真是涼快。”我心虛的牽了牽嘴角兒,用手當做扇子,像模像樣兒的扇了扇。
“既然這樣,就去吃飯吧。”
“好呀!”我爽快的點了頭。他側眼掃了我一眼,我低下頭,知趣的走回了房間。
“這是什麼?”
“白菜。”
“這個呢?”
“蘿卜。”
“就這兩個菜?”
“就這兩個!”我眼神挑剔的看著桌子上兩盤連點兒油腥的沒有的菜,這就是我的晚餐?這就是我的晚餐!
“為什麼不吃點兒好的呀?!”這兩天日盼夜盼,不就盼著下山後能改善一下夥食,好好補償一下舌頭嘛!
他掰了口饅頭扔到嘴裏,說道:“我們身上的盤纏本來就沒有多少,能否撐到京城都是未知數,若不想日後沿路乞討的話,就將就著吃吧。”
“你要帶我去京城?”他垂下眼,假裝沒有聽到。我越想越氣,埋怨他說:“沒錢還住什麼客棧!當日有銀票你不拿,反倒要這些散碎銀子,又沉,又不頂用!”
他聞言,臉一沉,‘啪’的一聲將筷子摔在桌子上,說道:“你當銀票是那麼好拿的嗎!銀票在花之前不需要兌現的嗎!恐怕我們前腳剛進錢莊,後腳就被侍衛給逮了去!至於住客棧,還不是因為顧及你身子嬌弱,怕你吃不消,若是我一個人,別說是深山野林,就是墳塋地我也不在乎!”他瞪著眼睛,胸脯伴著他的喘息陣陣起伏。我被震在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見狀,以為我被嚇住了,坐下身子,緩和了語氣:“我知道你嬌貴,吃不慣這些,可我也是沒有辦法,你若真的覺得這些粗茶淡飯就這麼難以下咽的話,大不了明天我去郊外打些野味來給你加菜。”
他垂著眼,始終沒有看我。他說的無奈,聽的我心下一陣抽動,拿起一個饅頭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他抬起頭,詫異的看著我,我嘿嘿一笑,說打道:“真香!”
他看著我,半天擠出一抹笑容,倒了杯水遞給我,柔聲道:“慢點兒吃,別噎著。”
好容易吃完了這頓飯,小二收拾好碗碟退了出去。我早就已經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了,可桌旁的他卻絲毫沒有走的意思。
“喂,你不去睡覺嗎?”
“是呀,已經很晚了,你早些睡吧。”他說著,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手上抱著床被褥。
“你要幹什麼?”
“睡覺呀。”他答的那麼自然,從容的將被褥鋪在地上。
“睡覺?在這兒?”不是耍我吧!
“我隻租了這一間房,你睡床上,我睡地下,有意見嗎?”
“可你畢竟是個男的,這叫我怎麼睡嘛!”姑娘我從小家教就嚴,從實際意義上講,真正接觸的過男性,除了我老爸,恐怕就隻有木頭一個了!
“你把床幔放下來就好了。”我照他的話,拉下床幔,可是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這東西是半透明的,跟沒有有什麼區別嘛!”
他皺了皺眉頭,起身將沐浴用的大屏風挪了過來,橫在我們之間:“這樣總可以了吧,我的大小姐!”
“可……可以了……”我含糊的應了一聲兒。
吹滅了蠟燭,我躺在床上,眼皮早就粘在了一起,可心髒卻不知怎的,一個勁兒的亂跳。屏風後麵的鼾聲微起,我探出頭去看了看,輕輕一笑,縮回帳子裏,他散在空氣中的味道,讓我今夜無比好夢,安睡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