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如若往生(3 / 3)

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催眠術了,完美的近乎殘酷。

他將永遠忘記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再想起。

每次想到這個,心都很疼,疼得直咬自己的手背,甚至咬出血。

可是失去感覺的身體不會疼,所以心依然在疼。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生命在一點點流失,一點點枯萎。

可是,我還不想死,沒有看到我要的結果,我合不上眼。

整整四天,我一直陪在他們身邊,聽到催眠中的司夜,像台性能極好的錄音機,一句一句重複著北月對他說過的話,置身一個又一個夢境中。

那些記憶慢慢在他的大腦裏生根,發芽,開出一片片絢麗的花朵,隻是少了我。

終於,北月說,“可以了,他的生命裏,再也沒有屬於你的記憶了。這對你來說,是不是完美的結束?”

是不是完美,要用時間來證明。

我隻是苦澀的笑,“他什麼時候會醒?”

“明天晚上……”

“那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然後通知天一盟的人來這裏接應他。”

他走過來,抱起我“好,我們回日本去。姑姑還在日本等著你……”

“你想把我跟媽媽葬在一起?”

“你不想嗎?”北月將我放在床上,替我蓋好被子。

我搖了搖頭,“北月,不要為我築碑立墓。我死後,將我的屍體,和所有能證明我存在的東西全部燒掉,然後灑進大海裏。”

他的手一緊,“你害怕他會想起你?不要!這太殘忍,太苛刻了。”

“我知道,可是即使隻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冒這個險。”

他沉默了片刻,長長歎了一口氣,“好吧,也許隻有這樣,你才能無牽無掛的走,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笑了,心滿意足的縮進被子裏,端端正正的躺好,

“北月,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回皇家去。家裏的櫻花開了吧,我已經好久沒看到櫻花了。”

“凝夕……”

“我忘了,我已經看不見了。”我閉著眼睛,有點惋惜的說

北月揉了揉我的頭發,“明天我們就回去,早點睡吧。”

說完,他就走了,我聽到門外隱隱的抽噎聲。我知道,他又去我觸不到的地方獨自哀傷了。

我一個人孤獨的躺著,夜風吹進來,花香四溢,花瓶裏的丁香隨著那輕柔的風,飄到我的臉上,聞著那清冽的寒香,今夜會做個好夢吧。

世界好靜,時間好靜,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像一座古老的時鍾,越來越慢,越來越微弱……

意識慢慢的下沉,沉進濃重的黑暗裏。

朦朧中有人輕輕托起我的身體,好熟悉的懷抱

“北月,是你嗎?你……來送我走嗎?”

鈴鈴鈴!

是鬧鍾的聲音,我張開眼睛,看到粉色的鬧鍾不遺餘力的尖叫著。

我一下楞住了,手在眼前晃了晃,我看得見!

橘色的台燈,粉紅色的衣櫃,白色的寫字桌,海藍色的窗簾。

這溫馨雅致的小空間,是我的臥室?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門口就想起了響亮的抱怨聲,“死丫頭,你的鬧鍾吵死人了,怎麼不關掉?”

這個聲音……是宇

我徹底蒙了,關掉鬧鍾,飛奔下樓。

爸爸悠閑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報紙。

聽到我心急火燎的下樓聲,他從報紙中抬起頭,皺了皺眉毛

“跟你說了多少次,女孩子要斯文一點,端莊一點。你看看你,哪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爸爸,他不是……

“行了,別在說她了,小夕從小就是這麼迷迷糊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媽媽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餐,從廚房走出來。

媽媽……

“媽,飯做好了嗎?我上班要遲到了……”

一個挺拔俊朗的身影從樓上走了下來,真的是宇!

“凝夕,你又拿我的襯衫當睡衣!”

他狠狠的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我楞楞的看著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爸爸,媽媽,宇,他們竟然都活著,我在做夢嗎?

宇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後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媽,快來看啊,小夕睡傻了。”

媽媽笑著走過來,拍了拍宇的肩膀,

“別胡鬧,吃飯去!小夕,楞著幹什麼,你也去。今天不是說好要去教授家,請他指點你的畢業論文嗎?一會司夜就來接你了,別又讓人家等。”

“司夜?”我叫了起來

“怎麼睡得連自己的男朋友都忘了?”宇不滿的嘟囔著

我走過去,坐在餐桌旁,小心翼翼的問,“我睡了很久嗎?”

媽媽把牛奶推到我麵前,笑著說

“前天去你和司夜去爬山,你說累壞了,結果昨天整整睡了一天,像隻小豬似的。”

我開懷的笑了,原來那漫溢著痛苦的一生,隻是我做的一個淒美的夢。

是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門鈴響了,媽媽過去開門。

“夜,你來了……”

我從早餐氤氳的霧氣裏抬起頭,看到一抹頎長的身影沐浴在燦爛的晨光中,黑亮的發,深邃的眼,朝陽般的笑容。

這一刻,心好酸,眼角也酸,酸得想哭。

為什麼?看到他會覺得心酸?

明明很幸福,為什麼要哭?

我放下早餐,朝著那抹夢幻般的身影飛奔而去,緊緊擁抱。

我是不是在命運前匍匐了一萬年,才得到這溫暖的懷抱?

幸福而又酸楚……

“臭丫頭,有點出息好不好,爸媽都看著你們呢?”

我回過頭,看見我的親人一家和睦,笑意融融。

我對著他們做了一個鬼臉,拉起身邊的人就跑。

抬頭望進滿眼金燦燦的陽光,萬裏無雲,天氣晴朗,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我小鳥伊人似的挽著他的手臂,悠閑的漫步在鋪滿碎金的馬路上。

“司夜,你知道嗎?昨天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我夢見一個女孩,她悲哀的活著,無奈的放手,孤獨的死去,窮其一生都沒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你別笑啊,我都快難過死了。枕巾都哭濕了……”

他低下頭,眼眸亮得像弘春水,我的眉目清晰的倒映在那弘春水中。

寵溺的揉了揉我的臉,柔聲安慰道“不要難過,隻是一場夢而已。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她一樣的。”

他吻住了我,溫柔而霸道,我躲在他懷裏幸福的笑著。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那痛不欲生的前塵過往,隻是一場華麗淒美的夢……

是的,一場夢而已,幸福就好。那麼,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