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2)

屋外黑得什麼也看不見的時候,李毛毛醒了。牆是白的,床是白的,被子是白的,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白的。頭頂掛著一個白色的瓶子,白白的液體正在通過輸液管源源不斷地往自己體內流淌。床頭趴著李明亮,睡得正香。白色、白色,全是白色。這色彩太單調了,就連頭頂的電燈泡發出的也是白光。李毛毛從小就不喜歡白色,她覺得白色太單一、太柔弱了。她喜歡紅色,喜歡血紅血紅的紅色。紅色是生命的象征,是活力的表現。就是死,她也要在紅色中消亡。

清醒後的李毛毛十分地沉靜,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更知道對於她來說,這是唯一的出路。靜靜地、輕輕地、慢慢地,李毛毛拔下了插在液體瓶上的輸液管,立刻,白白的液體就被紅色覆蓋了,血紅血紅的。李毛毛用一隻手抓住輸液管,看著血紅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跌落,李毛毛笑了,笑得歇斯底裏。直到無力再笑了,李毛毛慢慢地、沒有一絲留戀地閉上了眼睛。眼角,一滴圓圓的淚珠不失時機地從含笑的臉龐上飛流直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毛毛又醒了。醒了的李毛毛很驚異地看著四周,她眨巴著眼睛,好像懷疑陰間的病房怎麼和陽間的一樣。不同的隻是頭頂原來白白的瓶子盛滿了紅色的液體,輸液管裏的液體也紅彤彤地流著。隻是,原來紅紅的液體是從體內流向體外,而現在,正好相反,是從體外流進體內。李毛毛又眨巴了一下眼睛,把李明亮捕捉進了眼簾。同樣是喜歡的紅色,李毛毛卻不再笑了,一瞬間,她的眼裏甚至充滿了惡毒。李毛毛一揚手,針頭就從手背上掉了下來。在那一瞬間,李毛毛看見李明亮的眼裏奇怪地蓄滿了淚水。在李明亮瘋了一般喊叫大夫的時候,李毛毛又快意地笑了,笑得眼裏噴出了淚花。

公社醫院的大夫是個比李毛毛大不了幾歲的姑娘。姑娘年齡雖然不大,但因為是大夫,嗬斥病人就成了自己的職責。

你神經病啊,不要命了!年輕的大夫吼起來很嚇人,你知道嗎,是他,大夫指著李明亮繼續說,這是他的血。整整600cc啊。也是你命大,正好你們血型相配,要不然……大夫一邊嗬斥,一邊手卻不停地忙著。

李毛毛開始拒絕大夫的施救,聽了大夫的話,她的眼光終於在李明亮的臉上落了一下,隻一下,李毛毛就發現李明亮除了眼睛還有一些紅色以外,整張臉就跟病房裏的牆壁一樣,慘白慘白的。李毛毛變得無力了,也就不動了,任憑大夫數落,自然也接受了大夫的救治。

李毛毛一直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半個多月來,李明亮寸步未離。生產隊的事也不管了,大隊來人催了好幾次,李明亮硬是沒有離開病房半步。白天掛液體的時候,李明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生怕又出現了緊急情況。有時候太困了,李毛毛好幾次看見李明亮背著她狠狠地咬自己的手指,或者用手不停地在腦袋上砸。晚上李毛毛睡著了,李明亮趴在床頭眯一會兒,李毛毛稍微有個風吹草動,李明亮就警覺地站起身來,隨時準備阻止李毛毛突然而出的自殘舉動。有好幾次夜深了,李毛毛輕輕地睜開了眼睛,久久地注視著李明亮。注視久了,李毛毛想,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