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成了勢利眼,總在欺負窮人,熱氣隻在窮人住的房間裏肆無忌憚。雖然住的是一樓,仍感覺不到絲毫的涼氣,頭頂的風扇葉跑得氣喘籲籲,帶起來的卻是熱風。老夏本來鼻子和嘴巴粘連在一起,呼吸起來不很暢快,因了悶熱,就更憋屈了。
老夏隻能不停地把毛巾浸濕,擦擦頭頂的汗。沒用,滿腦門的汗珠剛被毛巾抹去,又爭先恐後地在腦門上、身上露出頭角。沈紅紅不在家,老夏幹脆脫了短袖、長褲,隻穿一件短褲。沈紅紅如果在家,是不允許他這樣的。老夏雖然脫了短袖,卻放在了手邊,好在門鎖轉動的瞬間把它重新套在身上。
開春以後,沈紅紅就不像冬天那樣老不著家了。一下班,就回到了家裏。沈紅紅按時回家除了給兒子做飯,就是盯著牆角的冰箱發呆。這台冰箱算是老夏家最高檔的電器了。沈紅紅平時很是節省,突然拿出家裏所有的積蓄購買冰箱時,老夏雖然心裏有些疑惑,卻沒敢吭聲。冰箱一到家,沈紅紅不但不允許老夏靠近冰箱,而且還和他約法三章:不許往冰箱裏放東西,不要管冰箱放什麼,不得在她不在家的時候私自打開冰箱。看著老夏點了頭還不行,沈紅紅非把“三不”寫在了紙上,逼著老夏簽了字。紙上除了約法三章,還特別注明,一旦老夏違反約定,立即離婚,絕不妥協。
老夏本來就不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按理說,答應隻是應付。但奇怪的是,這台冰箱從春天到夏天,老夏愣是沒有打開過冰箱的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沒準沈紅紅就在冰箱的什麼角落放一根頭發絲之類的東西,等待著他上鉤。老夏嘴巴和鼻子雖然失了形狀,但眼睛卻很周正。老夏不止一次看見沈紅紅背著他打開冰箱時,都要在冰箱跟前端詳半天。這讓老夏很不舒服。不舒服歸不舒服,老夏從來沒有在沈紅紅跟前表露出來。
現在,這台冰箱就擺在屋子的角落,發出嗡嗡嗡的響聲,就像蚊子在襲擊人前近距離飛行發出的聲音。因了這響聲,老夏覺得屋子裏愈發悶熱。當然有些煩躁,老夏就對著冰箱運氣,目光也有了一點惡狠狠的樣子。冰箱就像沈紅紅一樣,一點兒也沒把老夏放在眼裏,嗡聲依舊。老夏很生氣,貼在門後聽了聽,外麵沒有動靜,看樣子沈紅紅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才放心返回,一巴掌擊在了冰箱上。冰箱未動,手卻生痛,更重要的是,老夏在冰箱上看見了自己的掌印,掌上因有了汗,就愈發的醒目。老夏慌了,這要讓沈紅紅看見,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老夏開始手忙腳亂地擦拭冰箱。
沈紅紅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沒有想象中的暴風驟雨,甚至有些和顏悅色,沈紅紅問,看見了?
沒,沒有。老夏的臉本來就紅,一年四季都紅,這時候更紅了。
沈紅紅歎了一口氣,看了就看了,你也應該知道了。
老夏有些語無倫次,真的沒看。
沒來得及看?沈紅紅又歎了一口氣,想看嗎?
想。老夏說完又說,不想。
沈紅紅竟然笑了,打開看看吧。
老夏被沈紅紅笑得心裏沒有底氣,自結婚以來,老夏在沈紅紅麵前一直沒有底氣。沒有底氣表示心虛,卻不表示沒有“氣”。這個“氣”在老夏心裏多少年了,老夏一直憋著。雖然憋得有些難受,但老夏認為是值得的。否則,沈紅紅一個花一樣的女人,憑什麼插在他這堆牛糞上。也許因為這花太豔了,就很招人,尤其是男人的目光。但這些都是男人的事,和沈紅紅沒有關係。在老夏眼裏,沈紅紅這朵豔麗的花對男人不感興趣,但毛飛除外!老夏更願意把沈紅紅對毛飛的感情看成是感激之情。不隻沈紅紅,包括他自己,又何嚐不對毛飛感恩涕零?要沒有毛飛,沈紅紅這隻鳳凰也不會落在他的屋簷下;要不是毛飛,他老夏連個窩也沒有。所以,知道沈紅紅和毛飛的事以後,雖說心裏不舒服,表麵上老夏一直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何況,老夏再傻也看得出來,毛飛夠哥們兒。盡管沈紅紅難忘舊情,但毛飛還是把老夏放在眼裏,知道沈紅紅已經是他老夏的媳婦,一直對沈紅紅采取躲避的態度。毛飛雖然一直沒有在他麵前提起過這件事,但他不止一次跟蹤過沈紅紅,也不止一次看見毛飛千方百計地想著法兒回避沈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