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和她把事情決定下來後，就一起從翠亭飯店出來。她因為回旅店的路跟我回出租屋乘坐地鐵的方向順路，所以我們跟安仔哥告別後，便一塊步行回去。我見她不喜歡開玩笑，一臉的深沉表情，一路上便不知道該怎麼跟她搭訕。
我吸著香煙默然地和她走著，幾次想開口跟她搭訕，但一看到深沉如冰的表情我就打住了。我不喜歡跟冷冰冰的人搭訕，從我以往的經驗來看，這類人不善言辭，一般搭訕的結果會很無趣。我最不喜歡跟人搭訕後碰個無趣。我本以為跟她一路到終點都有可能是無話可講的，但我和她穿過馬路走到臭哄哄的小河邊時，她突然問我：“嚴先生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她問得很嚴肅，她的嚴肅表情裏也許帶著工作的習性，有點像在審問嫌疑犯一樣。
我不知道她問我這個問題的目的，但我覺得有必要回答她這個問題，因為她在嚴肅地等待我的回答。我突然發現她的嚴肅神情很像李蘭，都那麼的令我心動和敬畏。在這個世上能夠找到兩個具有同樣迷人氣質的女人，我覺得很難，不由得對她產生了一種特別的親切感。
我一邊望著幾個窮鬼從河麵上飛到對岸的工廠裏去，一邊說：“有。”
我簡短地說完，吐出一口香煙見有一個年輕的女窮鬼貪婪地吸我的二手煙，便把快吸完的香煙放到經過的垃圾桶邊上。
我想那個年輕的女窮鬼很有可能是這條沿河路上病死的暗娼，因為她滿臉的毒瘡。這裏每到夜幕降臨燈火初上時分，就會有許多暗娼來這裏站碼頭拉客。有五十歲的又醜又老的暗娼，也有二十來歲的年輕漂亮的暗娼，她們的價格都因年齡的大小相貌的美醜而論價，又老又醜的據說二十塊一次，又年輕又漂亮的頂多一百塊一次。光顧這些暗娼的人，大都是打工仔。暗娼為了養家糊口，嫖客為了解決******，於是這裏就成了他們在人間地獄裏的一塊小天堂。
此時，有不少暗娼正跟打工仔們在談生意，談好生意的便被暗娼帶到對麵的居民樓裏去了。
我和她默然地走著，聞著河麵徐徐刮來的臭氣，仿佛這臭氣就是暗娼和嫖客身上散發似的，令人胸悶難受。
我們快走完河邊時，她又問我：“嚴先生，這世上是不是有《人鬼情未了》那種人和鬼的事情？”
我望了望她，說：“那隻是電影，現實中我還沒有看到過，應該沒有。”
“你也不敢確定是嗎？”她直直地望著我，她似乎很渴望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最怕回答別人這類問題，我知道不回答她是不行的，於是很小心地說：“不是我不敢確定，而是根本就不可能有這種事情。”我不知道她問這種話的真正用意何在，但我不能讓她有任何希望，否則她沒準因為我的回答給了她希望去自殺到陰間尋她的情人什麼的，那我就會遭到報應，她也許有可能因此恨我不了解情況就亂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手摘下路邊樹枝上的一片綠葉，然後問我：“人是不是可以看到鬼？”
我聽她的語氣是想見鬼，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這種問題和提出這種要求。但我每次麵對這種問題和別人這種要求時，總會有點不知所措。因為詢問的人動機實在讓我擔心回答錯了，會給他們造成災難。
她收住前行的腳步，用一雙詢問的眼睛盯住我。她的眼神在昏暗的路燈下像兩隻很明亮的星星，那兩隻星星裏像地球一樣有著很多生命。
我小心地說：“這需要機緣。”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搪塞她，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和拒絕她的要求。
她繼續問：“什麼樣的機緣？”
我沉默了片刻，說：“這是天機。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想見鬼。”
她走到河邊的大理石護欄前，雙手撐在護欄上，然後茫然地望著河對岸密匝匝的樓房，說：“是的。”回頭直視我，“你能幫我嗎？”
“你******再不老實，我整死你。快走！”突然對麵居民樓裏有警察抓住一男一女走出來。
那個男的二十多歲，光著上身，被拷的雙手拎著一雙沾滿泥巴的皮鞋，赤腳發抖地踩在冰冷的水泥路麵上。那個女的四十多歲，頭發很蓬亂，衣著倒整齊。想必那個男的肯定不老實，警察有意要整他一番。
他們倆都像驚弓之鳥一樣被警察押到街邊等警車。頓時，街邊圍上了很多看客。仿佛這個世界上在那些看客的眼裏，隻有這麼一對不正經的男女，隻有這麼一個嫖客和這麼一個暗娼似的。他們一個個嘻嘻哈哈地對那對男女指指點點著。
那個男的尷尬地想穿衣，他身後的一個警察踢他一腳罵道：“你******老實點。別動！”
那個男的說：“這大冷的天，同誌你就讓我穿上衣服吧。”
那個警察罵他：“穿什麼穿，站好了。”
那個男的頓時像小醜受到訓斥一樣，帶著惱羞成怒的神色盯住那個警察。
哄的一聲，眾看客都笑了，就連我也差點笑了，如果不是看到她皺著眉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