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這裏有你喜歡吃的菜嗎?”他拿起象牙鑲金筷,柔聲問。

絳彩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點頭。

“哪一道?”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一道燒鵝上。

韞恬一派悠閑地起身,夾起一塊燒鵝放進一隻空碗裏,然後移到她麵前。

“吃吧。”

絳彩微愕地望向他。

“眼睛總算肯看著朕了。”他懶懶一笑。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一顆心怦怦亂跳。

“還想吃哪道菜?”他又開口問。

她的視線猶疑地在桌麵上溜了一圈,然後落在醬肘子那道菜上。

謐恬伸出筷子,夾起醬肘子放進她碗裏。

“這就是侍膳。”他輕笑了笑。“如果你一直不看著朕,你怎麼會知道我想吃什麼?”

絳彩微顫了一下,目光艱難地移向他和煦的笑臉。

這個元羲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親自教她如何侍膳,她隻是個小宮女,他為何待她這般親切溫柔?

“陪朕一起吃吧。”他逕自夾菜吃起來。

“可……奴才隻是宮女,怎能和皇上同桌吃飯。”她不安地咬著唇。

“喔,原來你也知道你‘隻是宮女’。”他嗬嗬一笑。

絳彩聽得出來他這句話比較像是開她玩笑,而非故意嘲諷她。

她怔然凝望著他溫和迷人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韞恬對待她的態度十分縱容,即使她的表現不合規矩,即使她回話的方式異常冷淡,他卻始終不曾動怒。

為什麼?真像榮公公說的,他喜歡上她的美色,所以對她百般親切溫柔?

王康這時捧著綠頭牌子銀盤進殿,不等王康走近,謐恬便伸手一揮。

“朕今天不翻牌子,下去吧。”

王康愣了一下,目光詭異地在絳彩臉上轉了轉。

“好生侍候著。”他用無聲的唇語對她說。

絳彩先是不解,在瞥見韞恬眼中一抹極淡的邪笑時,她倏地倒怞一口氣,渾身著火似地發燙起來。

韞恬一手托著臉頰,一手慢條斯理地夾菜,凝視著她的眼神深幽莫測,帶著奇異的魅惑力。

不會吧--

她的膝蓋發軟,指尖無法控製地輕顫著。

萬一元羲帝真要她侍寢,她該怎麼辦?

榮公公曾對她說過,皇上在召幸嬪妃時是最脆弱的時候,要殺他是最好的時機,可是……她不想把身子給了仇人。

該怎麼辦才好?

天色漸漸暗了,絳彩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卻提不起半點胃口來。

“我的小祖宗,你一直看著菜就飽了嗎?我還有很多差事要做,你倒是快著點兒吃呀,菜都涼了。”王康站在她對麵急躁地喊。

他奉了韞恬之命要盯著絳彩吃飽,可她偏偏大半天才夾口菜吃,從傍晚吃到了天黑還沒把她碗中的菜吃完,急都快把他給急死了。

“我不餓,不吃了,哪有這樣逼著人吃飯的。”她賭氣地放下筷子,是皇帝就可以這麼整著人玩嗎?

剛才在韞恬麵前,她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才好了,哪裏還有心情吃飯,他見她一口飯菜都沒吃,幹脆先行離開,然後把整桌膳食全賞給她,要王康進來盯著她吃飽。

“能和萬歲爺同桌吃飯是天大的福氣,萬歲爺怕你餓著,特地把禦膳賞給你吃,你能不能別這麼不識抬舉呀!”王康火得很,不懂韞恬怎麼會對這個臭脾氣的丫頭另眼相看。

“我不習慣站著吃飯。”她沒好氣地回嘴,一個人站在這兒吃著陌生珍奇的菜肴,即便是山珍海味,在她吃起來也味如嚼蠟。

“你--”王康氣得隻差沒去捶牆。“我可是侍候萬歲爺的人,現在卻要來侍候你這個丫頭片子,你真不知道你的麵子有多大?我在宮裏當差快三十年了,這回走的是什麼運哪,連個小宮女都得侍候!”

絳彩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她進宮之後見過王康不少回,每回看見他都是規矩莊重,安安閑閑的樣子,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舉動,頭一回見到他這麼氣急敗壞的模樣,便不禁笑了起來。

“你還笑,敢情存心欺負我老人家嗎?”他氣呼呼地罵道。

絳彩笑著搖了搖頭。

“好嘛,王總管,你別氣了,我把這碗菜吃完,好讓你交差總行了吧。”絳彩的心情輕鬆了不少,胃口也開了,她很快地把碗裏的飯菜吃完,笑嘻嘻地朝他亮了亮空碗。

原本焦躁的王康見了她頑皮的笑臉,也忍不住輕聲一笑。

“你呀,是我見過最不認分的宮女了,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別仗著萬歲爺寵就蹬鼻子上臉,要是招來了旁人妒恨,可有你受的了。”

“我才沒仗著萬歲爺寵。”她連忙否認。

“有沒有你自個兒心裏最清楚。”王康深深看她一眼。

她有嗎?細細深思,似乎真有一點仗著韞恬喜歡她而放縱自己任性起來的感覺,要不是衝著他喜歡她這點,她如何敢在他麵前冷著一張臉,如果韞恬一開始就表現得對她不感興趣時,她還能任性得起來嗎?隻怕為了接近他,再不堪的事都得逼著自己去做了,還管什麼身子清不清白?

“別愣在這兒了,還不快去侍候萬歲爺?”王康走到殿門拍了拍手,立即走進兩個小太監,安安靜靜、簡潔俐落地撤膳。

“我……該去哪兒?”她囁嚅地問。

“這會兒萬歲爺通常會在後殿讀讀書、寫寫字,你趕緊到禦茶房提壺熱水過去,隨時記得給萬歲爺倒水沏茶,你是在太後身邊侍候茶水的,這就用不著我再教你了吧。”

“是。”絳彩慢慢走了出去。

王康瞅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絳彩聰明靈秀的模樣很討人喜歡,可惜她待人處事、世俗應對上都太過於生嫩了。

皇宮裏人人都像包著一層蠟,不管心裏有多麼悲傷難過的事,也絕不能哭喪著臉,還要笑吟吟的讓人看不出來,誰也難以看見對方的真心。

剛入宮不久的絳彩,尚未在皇宮這座大染缸裏浸染太久,仍擁有她真實單純的心性,不管是喜怒哀樂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瞞不了人,但是這又真又直的性子,在皇宮裏肯定要受苦的。

“動作快著點兒!”王康在她身後催促著。

“喔。”她咬著唇,加快了腳步。

經過養心殿前的庭院,院中栽種的杏樹和桃樹都開花了,淡雅的清香撲鼻而來,她怔然立在院中欣賞著花苞綻放的美景。

這麼快,春天已經來了。

如果日子都能過得像這一刻的悠然靜謐,該有多好。

她幽幽歎息,緩緩走進禦茶房提起裝滿熱水的銅壺,在小太監的帶領下經過穿堂到了後殿,然後看到了韞恬。

他在半啟的窗前獨坐,提著筆專注地寫字,窗外淡淡的月色輕泄在他的身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像籠罩在一層輕煙薄霧中,俊雅飄逸得宛若天人,令人屏息。

她像掉進了縹緲的夢境般失魂怔忡。

這男人不僅僅擁有一國之君的尊貴身分,還有一顆聰明睿智的頭腦,更有令女人癡迷傾醉的魔力,他的存在簡直是一種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