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可怕的男人哪,絳彩在心底無助地嘲問自己,在未進宮之前,她對他的恨是深到了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可進宮第二日無預警遇見他之後,濃烈的恨意竟教他勾魂攝魄的笑給一絲一縷地勾去了。

這男人可是女人的魔?竟能將原本恨透了他的自己,變得忘記了該怎麼去恨他,連要追憶起那股滔天的怒恨都無比費力了,還如何下得了手?

她好害怕真如皇太後所言,自己麵對聰明敏銳的元羲帝太過於稚嫩了,說不定一交手就給他生吞活剝了去。

她想不明白原先對元羲帝那股烈火般的恨意到哪裏去了?為何怎麼就是找不回來?就算他有奪人心神的魔力,她也不該因此而神魂顛倒,忘記將她視如己出、撫養成人的大福晉的恩德?

她不能忘記,她進宮是來報仇的,如果下不了手,她要如何報答大福晉對她的養育之恩?

忽然間,韞恬微轉過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登時渾身僵住,腦中的胡思亂想都給他的輕輕一瞥嚇得無影無蹤了。

她急忙提著銅壺輕聲碎步地進殿,屈膝請安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禦案前把茶水沏上。

殿內燈燭明亮,在倒茶水的同時,她也看見了韞恬剛剛寫好的兩句詩--

初生欲缺虛惆悵

未必圓時即有情

倒完水,她默默地退到隔間,將銅壺放在炭盆上,再慢慢走回來,站在殿側垂眸望著地麵,不言不動。

“認得字嗎?”韞恬親切笑問。

“認得。”從前陪伴大福晉時,她會念詩、念佛經給大福晉聽。

“念念這兩句詩。”

“初生欲缺虛惆悵,未必圓時即有情。”她盯著地麵背誦,仍站得遠遠的沒有走近。

韞有些驚奇地看著她。

“你會背,那就應該明白這兩句詩的意思了。”

“明白,詩的意思是說人們看著殘月時總是為了月的殘缺而惆悵不已,但卻隻是空惆悵罷了,即使月亮在最盈圓的時候,也未必就會對人有情。”大福晉曾經解釋給她聽過,還有很多很多的詩,大福晉也都教她背過,大福晉常常說,要她多讀書,多長些學問,將來可以求老爺給她找個好一點的婆家。

但是……大福晉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將她當成心上的寶貝了。

想到這裏,她感到一陣淒涼悲切,情不自禁地抬眸,飛快地恨恨瞪他一眼。

“看樣子你讀過不少書。”看見她眼中掠過的一絲恨意,韞恬的眼眸變得異常深邃。

“隻讀過一點。”她冷下了聲調。

“那很好,朕喜歡讀過書的女子。”他起身,緩步走向她。“那兩句詩,朕就賜給你。”

韞恬一靠近,絳彩便嗅到一股幽幽冷香,她猛然斂住呼吸,一顆心緊張得怦怦亂跳。

“謝皇上賞。”她蜷緊小手蹲了蹲身,努力抗拒他懾人心魂的魅力。

對女人太有經驗的韞恬,早已透析了絳彩微妙的心思和單純的少女情懷,雖然她麵無表情地力持鎮定,但是嫣紅似血的耳朵卻泄漏了心情,他的唇角不禁揚起自傲的淺笑。

“喜歡我嗎?”他盯著她火紅的耳珠子悠悠輕問。

這句話如一把轟天火炬,燒得絳彩麵紅耳赤,渾身燥熱。

她從來不敢想這個問題,一直把自己看見他時失神、恍惚、迷亂的反應歸咎於他卓然絕俊的形貌和骨子裏透出來的魅惑力上頭,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自己根本就早已經喜歡上他了。

不行,她不能喜歡他,她怎麼能讓自己喜歡上他!

“你喜歡我,對嗎?”他俯下臉更貼近她,溫熱的吐息暖暖刺激著她耳際敏感的神經。

她的心跳擂鼓般地又快又急,難堪羞慚地說不出話來。

“朕問你話,你竟敢不答?”他魅惑地在她耳畔呢喃。

絳彩固執地盯住地麵,情況不應該這樣發展的,她不應該對他發生了感情,不應該喜歡上他,這些話她該如何回答?

韞恬低沉一笑,張口輕咬住她珠玉般的耳垂,恣意吮弄。

絳彩如遭電殛,陌生的顫栗迅速傳遞全身,她駭然失聲驚叫,本能地撇頭閃躲,推拒抵抗著他的侵犯。

啪!

絳彩在驚慌的推打中,猛然一個又急又重的耳光擊中他俊美無瑕的臉,兩人同時錯愕地怔住。

死定了!她一回過神,驚駭地察覺到自己闖下了的滔天大禍,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韞恬詫異地挑高了眉,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嚐到挨打的滋味,他偏著臉,舌頭在口中恬著被她打中的那一側臉頰,微蹙眉心,似乎在確認右臉是不是真的挨了一巴掌。

生平第一次挨耳光就已經夠令他震撼了,拒絕他的調情挑逗更讓他覺得受辱。

“你打我?!”他似惱非惱地冷睇著她的恐慌。

他生氣了!

絳彩第一次看見他臉上出現了惱怒的神情,她駭然怞息,驚恐的感覺霎時間席卷了她的意識。

她打了他!老天爺,她居然打了他!她甚至還看見他頸側有兩條微紅的抓痕,顯然也是自己在剛才那一陣推打中的傑作。

絳彩軟軟滑癱在地上,整個蜷成一小團,她驚恐地搗著自己的雙唇,無法控製渾身劇烈地顫抖。

她死定了,仇還沒報,居然一時失手打了皇上,她這下子死定了!

看絳彩嚇成那樣,本有些惱火的韞恬也不禁心軟了。

在他的周遭環境中,沒有人敢在他麵前露出率直的情緒,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上居然會有人敢動手打他,因此在他調情遭拒,還被甩一耳光的那一瞬間,直覺天子尊嚴受到了挑釁,而忍不住動怒起來。

但是看見她嚇得臉色蒼白,渾身哆嗉的楚楚可憐模樣,他的怒氣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

多麼難得的玉娃娃,心裏想什麼,由臉上即可一目了然,個性單純得藏不了半點心思,這樣的人,根本不能成為一個工於心機巧計的人。

“絳彩呀絳彩,別忘了這裏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而朕是什麼人,一失手是極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的。”他溫和地譴責她。“幸好剛才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朕可以饒恕你無心之舉,但是萬一有旁人在,即使朕能饒恕你,旁人也不一定能,你懂嗎?”

絳彩艱困地咽著喉頭,無助地怯怯發顫。

他微彎下腰,輕輕撥開她覆在額前的發絲。

“才打了朕一巴掌就嚇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幹大事?”他溫柔和煦地低吟。

好奇怪的話,什麼意思?

絳彩的魂早已嚇飛了,根本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韞恬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摩著她柔滑的臉蛋,意味深長地一笑。

“朕要更衣沐浴,你過來侍候吧。”他直起身,緩緩走出殿門。

絳彩的腦子一片混沌。

她打了他,他不懲罰她嗎?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追究?

她不懂、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