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你說什麼?”他眯起雙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麼,居然有人膽敢對他說出“走開”、“不要碰我”這樣犯上無禮的話。

“皇上,奴才隻是宮女,不是您的嬪妃,您請自重!”她雙手緊抱著前胸,狼狽地掙紮起身。

“你膽敢再說一遍!”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往後一扯,她再度跌回他的懷裏。

“皇上……”他冷傲的眼神嚇住她了。

“手拿開。”他盯著被她死命護住的胸脯,眼神深邃得令她顫栗。

“不要!”秘密一旦曝光,她必死無疑,寧可衝撞他,她也要護住。

絳彩三番兩次的拒絕,激起了韞恬心中一股連自己也說不清的傲怒。

“朕的命令,你竟敢說不要!”

他猝不及防格開她的手腕,悍然揪住她的肚兜,意圖撕扯開來,她嚇得差點昏厥過去,強烈的衝擊與恐懼潰散了她的意誌力。

“住手!”她像被判了極刑的死刑犯,恐懼蓋過了驚慌,憤怒又蓋過了恐懼,她的情緒赫然爆發,失控地放聲大叫。“我又不是你不可或缺的女人,你有那麼多的妃子,還不夠你享用的嗎?為什麼非要招惹我不可!”

她的怒喊挫得他無言以對,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出言頂撞他,更不可能說出這種足以死上一百次的話來,他生平頭一遭在女人麵前嚐到挫敗感,心中的煩躁和混亂令他更形惱怒。

“你瘋了?竟敢說出如此犯上無禮的話,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他的雙手轉而捏住她的下巴,睥睨的雙眸充滿威嚇。

絳彩冷然一顫,她豈會不知觸怒天顏是怎樣的下場,隻是萬沒想到才進養心殿不到一日就前功盡毀了,也讓她明白了殺他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像的那麼容易,事已至此,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痛罵他一場之後再死,也算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大福晉了。

“人命在皇上眼裏有如螻蟻般輕賤,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皇上處死我不過就像踩死了一隻螞蟻,你是皇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何曾想過在你殺了一個人之後,那人的親人們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她的臉上掠過一抹痛楚,嘴唇微微顫栗著。

她一直設法忘記大福晉在聽見裕老爺被賜死後悲慟哭號的模樣,也一直不敢去想起突然看見大福晉吊死在屋梁的慘狀,但在此時此刻忽然地想了起來,哀痛的淚水倏地溢出眼眶,她想保持鎮定,但卻抹不盡泉湧的眼淚。

“還想說什麼,繼續說完。”韞恬垂眸凝視著她憤恨的淚水,也看見她眼中盛滿了深深的怨痛。

“皇上手握生殺大權,可以輕易讓人生、讓人死,你擁有天下,擁有朝拜你的億萬臣民,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如何能明白小小螻蟻為了活下來而費盡的千辛萬苦,你一道聖旨可以讓人死、可以奪人快樂、毀人幸福……”她使勁抹著淚水,無法控製變了嗓的哽咽。“你不會了解,被你摧毀人生的人,接獲你的聖旨……還得磕頭謝恩……”猝湧的淚勢讓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韞恬深瞅著她悲傷脆弱的淚顏,他確實是毀了她的快樂和幸福沒錯,但是他所麵對的詭譎人生複雜得又豈是單純的她所能明了的?

他無奈低歎,起身跨出澡盆。

“水冷了,你最好快點起來,以免著涼。”他拿著幹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滴,然後逕自拿起紅木托盤上的綢衣穿上。

絳彩怔然呆望著他優雅穿衣的動作,不敢相信在她說完了那一大堆欺君犯上的話之後,他居然沒有叫人把她拖出宮去亂棍打死,而隻是關心她會不會著涼?

“回屋去換上幹衣裳,好好睡一覺,明早再到東暖閣當差。”他拿起幹毛巾丟向她的腦袋,蓋住了她的視線。

等她扯下毛巾時,他已經走出隔間,隻看得見他的悠悠背影了。

絳彩怔怔呆坐著,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她一再衝撞他,又說了許多犯上的話,為什麼他還願意放了她?她不懂他心裏想什麼?

王康快步走進來,猛一見絳彩衣衫不整、渾身濕濡地坐在澡盆裏,驚訝地瞪圓了眼。

“你這是怎麼回事?瞧你這模樣……難不成萬歲爺臨幸了你?”王康瞠目結舌地指著她驚喊。

“沒有的事,王總管別胡說。”絳彩急忙搖頭,俏臉脹得通紅。

“沒有?”王康一臉詭異。

絳彩匆匆起身,抓起濕淋淋的衣衫疾步飛奔出去,頭也不回地衝回房裏。

她小心翼翼地解下肚兜係帶,從柔軟豐盈的侞溝間取出她方才誓死捍衛的巨大秘密。

那是一柄打得短小輕薄的匕首和一小瓶劇毒的藥粉。

這兩樣東西都是用來取元羲帝性命的!

她當初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得到這兩件東西,但是此刻閃動著冷光的匕首,看起來竟然那麼礙眼。

她是怎麼了?

他的溫柔惹得她好心煩,寵溺的眼神讓她好反感,熾烈的熱吻令她好排斥,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根本都是在摧毀她想殺他的念頭。

一想到他,她就煩躁得無法忍受,痛恨自己為什麼要被他迷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事不宜遲,她必須盡快殺了他,否則身心都終將淪陷。

突然,她聽見門板上響起兩下輕叩聲,她迅捷地將匕首和毒藥藏在枕頭底下,急忙披上外衣前去開門。

“是誰?”她在門內提心吊膽地問。

門外沒有人應聲。

她疑惑地慢慢打開門--

驀然間,一枝枝開滿了杏花的枝條從高高的門縫間飄落下來。

她詫然呆住,怔愕地呆視著灑落一地的霏霏紅雨,隱約覺得有道目光凝視著她,她乍然抬眸,看見韞恬佇立在廊下,望著她淺淺一笑後,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他怎麼可以這麼待她?她是要殺他的呀!

杏花香氣撲鼻而來,催動了她的淚意。

她緩緩彎下身撿拾杏花枝,眼淚悄悄順頰而下。

完了,全完了……

她的心陷落在何方?她已尋不到了。

仿彿聽見幼年的自己,用童稚的聲音天真爛漫地吟唱著--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寅正時刻,天色未曙。

韞恬比平時更早起身,他下床用力深呼吸,想到昨夜絳彩看見杏花時的詫然神情,他的臉上微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個孤單很久的孩子,忽然問找著了玩伴,心中有股滿足與喜悅莫名激蕩著,一整夜,他的心情都有如騰雲駕霧般愉悅。

值夜的太監們一見韞恬下床,連忙打開寢宮的門,捧著銀盆熱水和毛巾進來侍候他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