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叫王康進來。”他伸展雙臂,讓太監替他更衣。
“喳。”
值夜太監趕忙傳話出去,下一會兒,便見王康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王康叩頭。
“不必去把絳彩叫起來,就讓她睡到自然醒,誰都不許吵醒她。”他一邊梳洗,一邊說道。
“是。”王康已然明白了絳彩在養心殿裏的特殊地位了。但是久居宮中的他,不免擔心起來,一旦有女人在皇上心裏有了特殊的地位,怕的是後宮不會再有如此的安詳寧靜了。
韞恬梳洗完畢,穿戴好衣服,走出寢宮,逕自走向西配殿。
養心殿內所有的燈一一被點亮了,一群禦膳房的太監提著食盒魚貫而入。
用完早膳後,他召見了軍機處大臣,擬議了幾件政務,散朝時太陽已升得極高了。
“皇上,臣弟已經聽說了。”待軍機處大臣離去後,韞麒忍不住開口說道。
“聽說什麼?”韞恬低頭閱看著河南巡撫的奏折。
“韞驍懷疑不久前進宮的小宮女絳彩很可能就是裕賢府侍候大福晉的仙兒。”
“嗯。”他眉也不抬,提著朱筆批折。
“皇上,‘嗯’是什麼意思?”韞麒對他的態度大感詫異。“那個絳彩進宮分明有鬼,皇上居然還把她討到養心殿當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韞恬百般無聊地放下朱筆,終於抬起視線看向韞麒。
“朕不是告訴過韞驍,絳彩的事情朕自會處理,誰都不許插手的嗎?”
“皇上。”韞麒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這個小宮女關係到你的性命安危,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幾個怎麼能置之不理。”
“別擔心,不會有事。”他提筆繼續批折,神態怡然雍容。“她若是真想報仇,朕就如她所願。”
韞麒差點沒從椅子上栽倒。
“皇上,您的命可隻有一條啊!”他失聲大喊。
“這個我知道,我還沒把自己當成神,用不著你刻意提醒。”韞恬皺眉斜睨著他。
“那你說‘如她所願’是什麼意思?”韞麒實在聽不懂他這位皇帝哥哥的玄妙回答。
“她既然恨我,我就讓她有機會泄恨,隻要能讓她發泄恨意,也許不一定要送上我的性命。”他閑散地說道,麵對同胞親兄弟,他的態度親切隨便了許多。
韞麒愈聽愈玄,萬分困惑。
“皇上,臣弟有一事不明。”他誇張地拱手詫問。
“說。”韞恬放下筆,悠然換了一個坐姿。
“不知皇上如此犧牲所為何來?”他不解地攤了攤手。
“你可問到重點了,真要命。”韞恬挑眉輕笑,笑得甚是無奈。
“重點是……”韞麒心驚膽跳起來。
“絳彩給我的感覺非常特別。”他微微一笑,神情像是想到了什麼般怔然失魂了一瞬。
聽到這樣的回答,韞麒的直覺是不妙。
“敢問特別之處是……”
“很難說明,不過,她拒絕當我的女人,這點夠特別吧?”
“那的確是夠特別。”韞麒愕呆了,完全無法否認。
在這座皇宮裏,除了皇太後以外,有哪個女人不想剝光他這位皇兄的衣服,突然出現了一個拒絕召幸的女人,也難怪他的皇兄覺得她特別了。
“更特別的是……”韞恬忽然壓低聲音說。“她居然敢打我耳光。”
韞麒一聽,整個人驚得跳起來。
“皇上,她竟敢如此犯上無禮,為何不將她亂棍打死?豈可由她胡來!”
“更要命的是……”他慨然一歎。“我舍不得她死。”
韞麒徹底傻住。不妙,真的不妙了。
“皇上,她的姿色遠勝過你後宮六大美女?”不會吧,他不敢相信。
韞恬沉吟著,似在發怔,又似在沉思。
“在我的眼裏,絳彩是個女人,而她們是六朵絕色鮮花,兩者是無法拿來相比的。”他的唇角漾著迷離悠淡的笑意。
韞麒瞠眼大驚。糟糕,慘劇發生了,他的皇兄愛上了女人,而這個女人還可能是來取他性命的。
“皇上,對絳彩這個女人你千萬不能大意,更不能愛上她,您可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韞恬不應也不辯,一逕支著下顎眺望窗外盛開的杏花樹。
忽然,他遠遠看見絳彩提著一隻銅壺緩步朝這裏走來。
“朕自會小心,你先回去。”他淡淡地說道。
“是。”韞麒想走,又停步,欲言又止。
“朕再說一次,絳彩的事你們都別插手,真有狀況,我會讓王康急召你們入宮,你先跪安吧。”他不想讓韞麒在這個時候看見絳彩,免得橫生意外。
皇上下令跪安,韞麒不得不帶著擔憂的表情離開正殿。
不多久,韞恬聽見隔間傳來細微的生火聲,知道是絳彩在大白雲銅盆裏生炭火,準備替他燒沏茶用的熱水。
他提起朱筆繼續批折,一邊想像著她生炭火的忙碌身影,突然有種溫馨寧靜的平和感。
批了五、六份奏折後,絳彩提著銅壺悄悄進來,走到禦案前揭開碗蓋,替他沏上一杯熱茶後,便轉身走開,默默地站在殿側寂然凝視地麵。
韞恬奇怪地抬眸望她一眼,察覺到她臉上的神情異常冷淡古怪,而且從她進來到現在,居然連最基本的請安都沒有。
他在心中苦笑,這小宮女簡直是愈來愈離譜了,莫非是在測試他的容忍極限在哪裏?想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殺不了她嗎?
批完了直隸總督的奏折,他端起茶碗正要喝茶,突然聽見絳彩低促的驚呼聲。
“皇上!”
韞恬震了震,斜睨她一眼,發現她臉色蒼白,神情駭異,一雙大眼流露出驚慌和痛苦的神色。
他敏銳地調眸盯住手中的茶碗,碗內淡青色的水波看不出絲毫異狀,但是他已經察覺到了--
這杯茶有毒。
她下了毒,然而卻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他,她想殺他,但是臉上的表情和一舉一動都在告訴對方她做了壞事。
最後,還是敗給了不忍心。
是不忍心嗎?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他放下茶碗,慨然笑歎。
絳彩無限驚疑地呆視著他俊美如魅的笑臉。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她惶惑地在心底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
驀然間,她腦中狠狠劈下一道猛雷。
他知道她是來報仇的!
難道……他早已經知道她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