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可以想象那個人當時的心情,當他看到這個瘦弱的孩子跟一個年過40的老******混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多麼絕望和憤怒,刹那間,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破滅了,他的火氣就象火山一樣爆發了,他的恨是那麼強烈,以致他會把這個孩子打昏過去,一下,兩下,三下,還把他的頭往牆上撞,天哪,他一定流了很多血。
而這個孩子呢,當時已經罹患梅毒,渾身不舒服,有可能還在發燒,突然遭遇這樣的變故,他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另一方麵,他怕那個人,即使有力氣,他也不敢反抗,那個人對他是有威嚴的。
“你醒來後呢?”高競口氣緩和了一點,他回頭掃了一眼莫蘭,她正好把手移開。
“我躺在床上發燒,他說,一切都過去了,她死了。”男孩平靜了一些後,說道。
莫蘭想到一個問題。
“可是你剛剛說,他把月紅扔下去時你看著。你不是昏過去了嗎,你怎麼能看到?”莫蘭柔聲問道,她不想嚇他。
“啊,我的眼睛還睜著呢,躺在地板上,就象死了一樣,我以為我會死掉。我看見他把她扔下去,然後……”他忽然露出恐懼的眼神。
莫蘭知道,現在是說到關鍵處了。她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後怎麼樣?你看見什麼?”高競盯著男孩的臉。
男孩又格格笑起來,笑得象哭一樣難聽。
“有一隻黑貓爬在窗上,他嚇得腿發軟,腿發軟,剛剛還象條瘋狗,突然嚇得象隻軟腳蟹,哈哈,我說給別人聽,別人都當我瘋了,他們說,貓怎麼可能爬得那麼高,可是我真的看見了,哈哈……我想大概是地獄使者來接我了,哈哈,可是它忽然就不見了。”他笑著,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然後呢?”莫蘭緊張地問道。
“他關了燈,跑到另一個房間去了。”男孩終於完全恢複了平靜,他目露凶光地說,“後來我問過他,他說我瘋了,從來就沒什麼貓。他說那個髒病把我的眼睛弄壞了,很多人都這樣,可是我知道,我的眼睛沒壞。於是,我就抓了他的臉,我把尿和屎弄到他身上,他哇哇亂叫,我笑,我笑得好開心……”
莫蘭想,這大概就是這孩子會被送到療養院來的原因吧。一方麵,這孩子的瘋狂勁讓他受不了,另一方麵,他也不想這孩子到處亂說,所以,把他關在這裏是最好的了,但是他沒想到,這孩子一進來,就不想出去了。
你說我瘋,我就瘋給你看!你甩不了我,誰叫你生了我!我要做你一輩子的負擔!這就是兩年多來這個孩子的心聲,多麼幼稚,卻又多麼殘忍,但他真的做到了。莫蘭想,對那個人來說,也許情願沒有生過這個孩子。所以,他很少來看他。
回家的路上,莫蘭心情低落,絲毫也沒有即將破案的興奮感,那孩子痛苦地揪著頭發蜷縮在房間一角的場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中,她始終無法忘掉那雙絕望痛苦的眼睛,還有他那信手拈來的瘋狂勁,他已經習慣了,習慣失控了,也許他還在享受這種讓別人心驚膽戰的恐怖效果。這個孩子已經完了,莫蘭想。
“你怎麼了?”高競見她一直沒說話,便問道。
“我突然覺得人生很無常。”她輕輕歎了口氣。
高競開著車,回眸斜睨了她一眼。
“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今天應該高興才對。”高競一如既往,隻要破了案,他的心情自然就是晴空萬裏。不過,在莫蘭看來,他有點沒心沒肺。
“如果現在發生車禍,我們可能會死在一起,難道你不覺得有話要跟我說嗎?”莫蘭隨口說道。
這話似乎讓他很不自在,他居然突然沉默下來,而且表情凝重。
他的態度讓莫蘭忽然意識到這問題帶有某種暗示,於是她馬上改口道:“好了,算我沒說。我知道你會注意交通安全的。”
但是他的表情仍然嚴肅,象是在認真考慮她剛才的話。
他真的誤會了。這下輪到莫蘭不自在了。
“我隻是覺得人生無常,所以隨便發發感歎而已。你不必多想。”
“其實,我是有話要對你說。”他很認真。
他想說什麼?莫蘭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你不想聽嗎?”他問。
“不想。”她忙搖頭。
“可是我很想說。”
“可是我不想聽。”莫蘭堵上耳朵。
“不聽你會後悔的。”他說。
莫蘭沉默了兩秒鍾。
“好吧,你說,我聽著。”她下定決心要好好聽聽,如果他們兩個發生車禍,他究竟會說什麼?莫蘭好奇得很,原先的陰霾情緒一掃而空。
“那我就說了。”
“好。”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找那件風衣了。”他略帶得意地說。
一秒鍾的沉默。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臨終遺言?莫蘭差點脫口而出。
“怎麼樣?”
“我好欣慰。”莫蘭毫無熱情地說。
“那麼,如果我們發生車禍,你會對我說什麼?”他反問道。
“我會說!”莫蘭沒好氣地說,“真倒黴,跟豬死在一起!”
高競望向前方,哈哈大笑了起來。
真是的,他的心情怎麼這麼好?莫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車行了10分鍾後,高競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把耳機塞進耳朵。
“好。打報告申請搜查令!越快越好!”他恢複了冷靜的命令口吻,忽然又口氣一變,“噢?知道了。”
“怎麼了?”他掛上電話後,莫蘭問道。
“還記得你跟我提起的牙簽嗎?毒物分析報告出來了,呈陽性,跟我預料的一點不差。”他平靜地說,先前的興奮勁已經煙消雲散。
“還有呢?”
高競掃了她一眼,說:“劉露快不行了。”
“啊?”莫蘭的心陡然一落。
“突然惡化的。就象你說的,人生無常。”
莫蘭仿佛看到劉露那張虛弱蒼白的女人臉又出現在玻璃牆對麵,那張臉,時而哀怨,睿智,時而絕望,又時而詼諧,他說過什麼來著……
“我原來是醫生,精神科醫生,我曾經想用心理學挽救自己,但沒有成功。所以我最終放棄了。40歲終於才改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拋棄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早就沒兒子了。小姐,我看開了,我本來就不該是一個父親,我本來應該是一個女人。”
“我相信很多女孩都喜歡他,他身上集中了很多令人心動的元素,除了英俊瀟灑,有份很體麵的工作外,他的性格,他那孤僻靦腆的性格也非常動人,他成年後我隻見過他一次,我隻看到他的側麵,但是難以忘懷。”
……
莫蘭迅速拿出手機,撥通了董斌的電話。
“跟你作個交易如何?如果你去看你的父親,我就告訴你是誰殺了林琪。”莫蘭對電話那頭的董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