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傍晚時分,莫蘭再度來到波波咖啡館,她點了一杯熱的卡布其諾靠窗而坐,耳邊傳來低低的西洋爵士樂,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現磨咖啡的香氣,馬麗又為她上了一客新做的起司蛋糕,她點頭道謝。
“恢複營業了?”莫蘭問道。
“是啊,今天是恢複後的第一天。”馬麗倦怠地長舒了一口氣,“說實在的,你那位警官男朋友真是不討人喜歡。”
“他確實不討人喜歡。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可我看你們聊得挺投機。”
“還不是關於林琪的案子。”莫蘭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心想高競怎麼還沒來。
“哦?有結果了嗎?”馬麗快速地瞥了莫蘭一眼,在對麵坐下,“能不能透露一點消息?你肯定知道不少內幕。”
“你想聽什麼呢?”
“破案了嗎?”
“破了。”
“誰是凶手?”馬麗笑著說。
“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
莫蘭注視了馬麗好一會兒,隨後朝她露齒一笑。
“很簡單,你。”她道。
馬麗瞪著她,好像一時間沒聽懂她的話,隨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我是實話實說。”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馬麗帶著輕鬆的口吻警告道。
“這個案子說來話長,你想不想聽聽?”
馬麗看著她,猶豫了一會兒。
“好吧,反正現在沒客人,我就來聽聽你怎麼說。”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說。
“就從風衣說起吧。”莫蘭的眼睛在馬麗臉上掃來掃去,“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林琪要穿著那件白色gucci風衣去六月大樓。”
“什麼風衣?”這句開場白讓馬麗有些意外。
她的反應令莫蘭相當滿意。她果然什麼不知道,這正好反映了凶手的特征。
“其實,三年前那個在六月大樓墜樓的女賊才是真正的林琪,你認識的那個林琪是她的雙胞胎姐姐,名叫杜燕。”莫蘭決定從頭說起。
“是嗎?”馬麗略顯驚訝。
“兩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妹妹的手腕上多了一顆痣,所以她愛在手腕上掛裝飾品。她死的時候手腕上有一個用塑料繩穿在一起的小玩意兒,上麵刻了一個貓臉,還蠻俏皮的,是那種小女孩喜歡的東西,後來我知道那其實是一個圖章。”
“圖章?”馬麗皺了皺眉頭。
“這類卡通圖章很受小孩的青睞,幾乎每家小文具店都可以買到,買圖章的時候,很多老板還會同時推銷永不褪色的印泥。”莫蘭從包裏取出一個藍色貓臉圖章,這是她剛剛來咖啡館的路上,在沿街的小文具買的。她將圖章在印泥上輕輕壓了一下,然後在白色餐巾紙蓋下一個圖章印,“你看,就是這樣的。”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馬麗瞥了一眼那圖章印。
莫蘭又從包裏拿出一張套著玻璃封皮的便條,推到馬麗的麵前。那張便條就是在林琪的箱子裏發現的。
馬麗頗有興趣地看著便條上的字。
“恭祝平安歸來!晚上見!我會給你帶禮物!是你一直想要的!”
“今天的目標,六,10。”(在後麵加了一個向上的箭頭。)
“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象,哈哈”(這行字後麵蓋了三個藍色的貓臉圖章)
“什麼意思?”她問。
“看第二句話,我的理解是,‘今天,我會去偷六月大樓,目標,10樓以上’,她妹妹是個小偷,同時也是個頑皮的小女孩,她會偷進口巧克力和小鴨公仔。”
馬麗等著她說下去,顯然,她對這話題挺感興趣。
“這張便條是最後一頁,也是唯一一頁,所以,那是妹妹留給林琪的最後一張便條,也就是三年前案發那個晚上,她妹妹臨出門前給林琪留的便條。”莫蘭指指便條上的第一行,“意思很明顯,她就是說案發那天,她要去六月大樓的10樓以上。”
“也許是你理解錯了。”
“我猜錯的可能性不大。在警方向我提供的被盜物資清單上,我發現她之前已經光顧過六月大樓好多10樓以下的人家,按照她的性格,她一定會換換花樣。而且如果她是去10樓以下偷竊,她應該不至於會被嚇死,她很可能認為那不過是從天而降的一包垃圾而已。”
這主觀色彩濃鬱的論調立刻使馬麗露出嘲諷的微笑。
“好,那就算你猜得對,那又怎麼樣?”
“那三個男人恰巧都在10樓以上。”
“對。”
“林琪也是這麼認為的,是你告訴她的。”
“是她問我的。我也是實話實說。”馬麗輕鬆地笑著說。
“她的妹妹是慣偷,愛冒險,喜歡刺激,同時也有高超的技術,林琪了解她的妹妹,所以她認為妹妹沒那麼容易被嚇得雙手脫把掉下來。”莫蘭身體前傾盯著馬麗,“她認為是有人故意把妹妹推下去的,在她目擊張月紅被謀殺以後。”
張月紅這個名字讓馬麗的反應慢了半拍。
隔了幾秒鍾,她才提出疑問。
“她,那個小偷,為什麼不可能是在偷竊張月紅家準備逃跑的時候不當心自己掉下去的?我可是記得她偷了她的錢包。”
“錢包?對,張月紅的錢包在她身邊是不是?那不是她偷的。”莫蘭輕描淡寫地喝了一口咖啡說。
“你憑什麼說不是她偷的?”馬麗瞪圓了眼睛。
“她的雙肩背包拉鏈拉得緊緊的,錢包不可能從裏麵掉出來,而如果是她偷的,她也不會把它攥在手裏,一定會把它放入身後的雙肩包。否則就太不方便了,一隻手拿著東西她無法攀牆。”莫蘭伸出雙手作示範。
馬麗啞然。
“錢包是你從窗口扔出來的。她爬上你的窗口時,恰巧發現你把喝得醉醺醺的張月紅推出窗外,受了驚嚇之後,她並沒有立刻摔出去,而是選擇逃跑,但她的逃生之路非常有限,她隻能抓著管子爬到另一個房間的窗外,這時候,你關了燈,偷偷跑到那個房間的窗口,在黑暗中,你伸出手將她一把推了下去。所以她才會跟張月紅摔在不同的地方,一個在車棚下麵,一個在花壇裏。在兩人都墜樓後,你發現了張月紅的錢包,你意識到剛剛爬在窗口的人可能是個小偷,但你無法確認,於是為了讓人們認為她就是個小偷,你把張月紅的錢包從貓女墜樓的地方扔了出去。所以錢包被發現在貓女的旁邊。”
“純粹是放屁!”馬麗變了臉。
“林琪一開始並沒有懷疑你。她隻是覺得妹妹死得很離奇,因此聯想到她的死跟張月紅的死有關,所以當她得知你在六月大樓對麵開咖啡館後,就主動接近你,她對你很熱情,這本來就不正常,她從來不跟客人多搭訕,除了你以外。難道你沒覺得奇怪嗎?”
馬麗蠻橫地挑了挑眉毛,卻沒有說話。
看來,她真的從來沒覺得奇怪。
“她有意無意地跟你談起三年前的案子,也許你本來認為,她隻是單純地對咖啡館的八卦新聞感興趣,於是你就添油加醋地跟她提起了那三個男人。這就是為什麼,林琪為什麼會主動去接近那三個男人的原因。因為你跟她說,他們三個是那棟樓裏唯一跟張月紅觸頻繁的男人,他們是她的客人。所以她認為,如果張月紅不是自殺的話,那她一定是被他們三個中的一個殺死的。誰會殺這樣一個女人呢,她很自然會聯想到跟她有感情糾葛或者經濟糾葛的男人,因為張月紅在我們的印象中似乎是個生活十分混亂的女人。”
“她就是這樣的女人!”馬麗加重語氣道。“她有很多男人,所以就算張月紅不是自殺,也可能是外麵的人幹的。”
“六月大樓門口有監控錄像,林琪知道,如果那天深夜有外人進入大樓的話,警方一定會追查下去的,但後來案子是以自殺結案的,而且報紙上也登載說她是自殺,所以她認為,在那個時間沒有可疑的外人進入過六月大樓,如果張月紅不是自殺的話,她一定是被樓裏的某個人殺死的。”
“林琪接近他們,並主動到他們家裏去,其實是想找她妹妹留下的圖章標記。據我估計,那段時間,她妹妹挺迷戀這小玩意兒,所以很有可能所到之處都留下這個標記。”莫蘭指了指桌上餐巾紙上的貓臉圖章印。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馬麗冷冷地問。
“其實開始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後來林琪第二天會回絕董斌的邀請,你看,她已經去過王俊和張重義的家,她應該也很想去董斌家才對,而且我記得你說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還跟董斌在這裏見麵,董斌也承認,他們那天晚上約好第二去他家看樣稿,但第二天他打電話給她,她卻冷冷的回絕了他,為什麼?”
“我哪知道為什麼?!”馬麗沒好氣地說。
“她為什麼要改變主意呢?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不是一直在尋找她妹妹留下的標記嗎?”
馬麗不耐煩地瞄了她一眼。
“我的答案是,她覺得已經沒必要去了,因為她已經知道誰是真凶了。”
“是嗎?”馬麗一挑眉毛。
“關鍵就是地址。”莫蘭語重心長地解釋道,好像對麵坐的不是凶手而是跟她討論案情的喬納,“貓女雖然多次光顧那棟大樓,但其實她並不知道她偷的那些人家的具體地址,換句話說,即便她到過張月紅家,也隻知道那是10樓,卻並不知道那是幾室,因為她從來沒有從電梯上去過,她隻在外牆操作,那裏可沒有標明門牌號。”
“所以,林琪一開始隻知道張月紅住在10樓,她知道妹妹的方向是10樓以上,而那三個男人恰巧都住在10樓以上,所以她把目標牢牢地鎖定在這三個男人身上。她拚命想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後來她無意中從你那兒知道了張月紅的室號,1003,但那時候,這個數字對她來說還沒有什麼意義,她仍然在尋找她妹妹可能留在那三個男人家裏的圖章印。那天晚上,她跟董斌約好在這裏見麵,在董斌出現前,她跟你坐在一起,你說你在整理你家的賬單,賬單上有你的地址,她無意中看到了,她以前從來沒想到過,你也住在六月大樓,你的室號是1103室,這時候她突然想到了張月紅的室號,1003。你,就住在張月紅的樓上。”
馬麗的臉有些僵硬。
“根據六月大樓構造,如果貓女要行竊的話,有兩條線路可以爬上去,要麼從03室旁邊的空調管子爬上去,要麼從02室旁邊的空調管子爬上去。我也查過盜竊清單,上麵很明顯地體現了一個規律,同一天,她不會通過不同的路線爬上同一幢樓,比如,18號盜竊的都是03室,14號盜竊的都是02室。當然,她也不可能從03室騰空跳到04室,除非她會飛,所以,如果她去了1003室的張月紅家的話,她必然會沿著這條路線光顧這棟樓的其它03室,但是那天她留下便條說,她要去10樓以上,可她的包是空的,她沒來得及偷別的人家就跌死了。所以她的偷竊必定是從你家或是張月紅家開始的。”
馬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莫蘭故意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那天早上我在健身房碰到林琪,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麵的高樓,我記得那裏有個工人在清潔牆麵,我起初以為她隻是在發呆,後來才終於明白她當時在想什麼了。她看著那個工人,心裏在想,那個帶繩子的工人都隻能沿著直線上上下下,更何況是沒有任保護措施的妹妹?於是她茅塞頓開,忽然意識到,你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既然她已經有了更大的目標,她自然沒必要再去董斌家了,他在1001室,她的妹妹完全沒可能去他家,除非她掉下去的時候,還能控製自己,並且她的技藝真的很高超,但這無從知曉。”莫蘭稍稍停頓,用輕鬆的口吻說道,“本來我也沒想到,但那天我家的賬單突然提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