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沉默良久,莫蘭幾乎能夠透視她的大腦,它一定在飛速地運轉,以找到缺口。
“也不見得”過了一會兒,馬麗冷笑道,現在她的樣子象極了《本能》裏的莎郎斯通,“就算她是沿著03室往上爬,那她也可能爬到我的樓上去,林琪憑什麼認為,我就一定是那個凶手呢?”
“是不能肯定。”莫蘭道,“她隻是非常,非常地懷疑你。所以她才會穿著黑貓緊身衣去乘電梯。你知道她要幹什麼嗎?”
馬麗皺起了眉頭。
“一方麵是試探。一方麵是找標記。她原計劃是乘電梯至頂樓,然後從頂樓沿著03室的外窗往下爬,順便找那個標記,結果她在你的窗外發現了標記。就是這個小貓臉。很好認。”莫蘭指指餐巾紙上的圖章印。
馬麗冷哼了一聲,但沒有說話。莫蘭看見她的額頭上冒出星星點點的汗水。
“那天晚上,她是帶著試探和複仇的雙重目的去六月大樓的。她也許本來是想殺死你的,但她也意識到可能會有危險,所以為了不讓你逍遙法外,她故意在凶手的房間裏留下了凶手殺她的證據,那就是風衣和口紅。”
“她知道你什麼時候下班,她故意趁你還沒到家的時候,潛入你家,可是那天你可能比平時稍稍早了一點趕到家,她剛剛把東西都放好,你就回來了。我猜你猛一下子看見她的時候,一定嚇得露了陷,她要的就是這最真實的第一反應。接著你們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發狂地打起人來,力氣大得驚人,林琪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而且之前她可能還跟別人搏鬥過,所以,最後輸得隻能是她。”
“哼!”馬麗冷笑一聲,她的臉已經因焦慮而變黑了。
莫蘭沒有理會她,繼續說道:
“回到剛剛那個問題,為什麼林琪要穿著那件白色gucci風衣去六月大樓。我一直在想,口紅還可以,但風衣太大了,不容易藏。如果她是故意要留下證據的話,那不是明擺著會失敗嗎?凶手很快就會發現那件風衣,並且很快就會銷毀它,不是媽?”
馬麗的表情緊張而認真。
“那麼是什麼樣的凶手才會看見這件風衣的時候就當作沒看見呢?理由隻有一個,凶手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風衣,她看見它的時候,以為是自己的,所以才會不注意它。”莫蘭停頓了一下,“那又是什麼樣的人會買同樣的衣服呢?當然是女人。雖然大了兩號,但仍然是女裝。我一開始沒想到凶手會是女人,我以為林琪穿著風衣去隻是因為看到那三個男人的家裏也有相同的一件,但我沒找到,後來我才想到,如果凶手是女人,其實更合理。那麼林琪又是怎麼知道這個女人有一件這樣的衣服呢,很簡單,她看見她穿過,也或許她們一起逛街的時候,她看著這個女人買的。我知道你們曾經一起逛街。”
“我猜她會把這件風衣放在你家比較顯眼的地方,你家有衣架嗎?”
馬麗沒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經告訴莫蘭,她家確實有個衣架。
“每天需要換行頭的女人,衣架上通常都會層層疊疊掛很多衣服,所以你很難注意到掛在最裏麵的是什麼,所以我猜她應該就是把風衣掛在最裏麵,這樣你就隻能看到下擺露出的一角,這會讓你產生一個模糊的印象,認為那就是你的白風衣。你才沒工夫去確認呢,因為現在穿風衣太熱了。那麼你自己的風衣在哪兒呢,我想林琪幫你收起來了,她會把它塞在你家某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裏。你就象大多數忙於工作的人一樣,沒有時間每天對房間進行大掃除,所以要想在你家藏一樣東西,又不引起你的注意,易如反掌。她辦到了。”
“之所以你不知道她穿了風衣,是因為你看見她的時候,她已經把風衣藏好了。因此你家應該有兩件風衣,而你認為你看見的那件就是你的風衣。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馬麗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她,沒有接口。
“至於口紅。你發現它了,是嗎?”莫蘭朝她微笑,“並且乘王俊不注意,丟在了他的口袋裏,而他呢,這個糊塗蟲以為是自己的女朋友放在那裏的,所以又把它隨手扔在盥洗室裏,結果被警察查個正著。”
“這隻是你的猜想。你沒有證據。”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艱難地開口。
“我們去過關懷家園,見了你兒子。他退學後,你就把他送到了那裏,你在家屬登記簿上並沒有隱藏你的真名。”莫蘭平靜地說。
馬麗的臉驟然僵成一塊。
“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一個要自殺的人何必要穿上出門的才穿的扣帶涼鞋?還打扮得那麼紮眼?其實她是去你家作客的,當然跟她約會的不是你,是你兒子。那天晚上,他約張月紅見麵,可是你回來了,你回來的時候,張月紅已經醉了,你暴打了你的兒子,隨後把張月紅扔出了窗外……”莫蘭注視著馬麗結實的胳膊說道
“夠了!”她怒目元睜地拍案而起,“他是一個瘋子!他說的話,全是狗屁!瘋話!”
“不,他不瘋,他一開始還企圖替你頂罪,他說是他把張月紅扔下去的。”
“你說什麼?”馬麗的聲音發抖,跌坐下來。
莫蘭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
“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要毒死王俊,其實,你是最容易毒死他的人,他在你這裏吃的飯,雖然他吃的那份麻辣雞翅飯口味很重,下毒很方便,但你找到了更隱蔽的下毒方法。你了解王俊,他經常來你這裏吃飯,你知道他喜歡把牙簽咬在嘴裏嚼來嚼去,於是你就把毒下在牙簽裏。這有兩個好處,一,不容易引起王俊的注意,如果他對牙簽上的怪味提出疑問,你隻要解釋說是因為消毒才會有味就行了,這很好糊弄,而且我相信,象他那麼粗心的人也不會問起這種事。二,牙簽不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他們一般會對碗筷飯菜更留意。三、牙簽更容易銷毀。王俊離開後你隻要把他咬過的牙簽統統扔掉就可以了,牙簽太小了,誰也不會注意到的。但是,這裏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莫蘭停了一下,她很高興地發現馬麗正緊張地注視著她,等她講下去。
“你不知道王俊吃完飯後,還放了幾根牙簽在口袋裏,他一邊走,一邊剔牙,這也許是他的另一個壞習慣,誰知道呢。反正它們就在他口袋裏,一開始,警方也沒注意到它們,但是後來當我告訴他們,王俊跟我吃飯的時候,曾經把牙簽咬在嘴裏後,他們就查了那牙簽,結果怎麼樣,陽性,毒藥成分跟毒死王俊的一模一樣。牙簽是從你這裏帶出去的。除了你,沒有人有機會下毒。”莫蘭目不轉睛地看著馬麗,“至於你為什麼要殺她,我也知道,就是因為那天中午我在跟王俊一起吃飯的時候,我說他總是給張月紅介紹客人,這話讓你無意中聽到了,於是你想到,有可能你的兒子,就是王俊介紹給張月紅的,所以……”
“就是他!”馬麗粗魯地打斷了莫蘭的話。
莫蘭不說話了,隻是凝視著馬麗。
她們兩個都知道,這句話一出口,就代表她已經承認了。莫蘭暗暗舒了一口氣。
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
馬麗久久注視著窗外,一言不發。隨後,她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優雅地點上,香煙的煙霧讓她的臉變得模模糊糊。
過了很久她才打破沉默,“你沒有做過母親,你不會明白!”她說,在一瞬間,她似乎老了10歲
馬麗的思緒又飄回了2006年10月5日晚上。
那天她照例在12點45分準時關店回家。雖然那個家隻有她一個人,又孤獨又冷清,但想到可以馬上洗完澡,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覺,她就歸心似箭,所以那天她走得比平時快。
她隻用了10分鍾就家了。象往常一樣,她掏出鑰匙,插入鎖孔,可就在關上房門的一刹那,一種不舒服的感覺,讓她的心猛然一陣顫抖,有人!雖然她還來不及開燈,房間裏一片黑暗,但在朦朧中,她感覺有個黑影在她眼前一晃而過。有人!難道是小偷?對於一個住在公寓裏的單身女子,最不想碰到的事莫過於歹徒闖入了,誰知道會有什麼可怕的結果?想到這裏,她感覺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誰?”她問。
沒人回答她。
難道是她的錯覺?
但是她確實感到有人!她駐足屏息了一會兒,但是除了她自己的心跳聲和牆上鍾擺的篤篤聲,她什麼都沒聽見。也許是她眼花了,她想。
而且,如果是歹徒的話,他應該會躲在門背後襲擊她才對,他應該聽到了她開門的聲音了,但是門背後並沒有人,所以也許,這真的隻是一個錯覺,也許是因為太累了才產生的錯覺。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沒事沒事。
她打開燈,客廳裏果然一個人也沒有,她頓時放鬆了下來。的確是錯覺,毫無疑問。
她放下包,走到客廳的沙發邊,打開電視機,按照慣例,她每天在這個時候,都要看一會兒電視,放鬆神經。這幾天播的午夜電視劇她很喜歡。她坐到沙發上,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好好看那個女主角是怎麼被男主角拋棄的,忽然,電燈滅了,她的心倏地一下收緊了,剛才那種感覺又上來了,她站起身想去開燈,忽然,後脖子一熱,有人!有人朝她的後脖頸吹了一口氣。
她的心頓時狂跳起來,她慢慢轉過頭去……
卻發現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站在身後,正朝她做鬼臉。那是一隻黑貓,人的臉,貓的身體,腦袋上晃著兩隻大耳朵……
天哪!是不是在做夢!難道說,難道說,她又回來了?忽然之間,她感到自己就象跌進了時空隧道,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已經死去的人現在卻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不可能,不可能。極度的恐懼讓她快窒息了,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那隻貓複生了?
她渾身發抖地瞪著眼前的怪物,嚇得魂不附體,整個人從沙發上滾了下來。慌亂中,她的鞋不知道被踢到哪裏去了。
“三年前,我們見過麵!”怪物說道。
“你……你是……你沒死?”她聽到自己在說話,她感覺好像在做夢,有那麼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身處幻境。但是這怎麼可能?三年前她明明已經死了。
“果然是你!”她聽到怪物冷笑道。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她尖聲叫道,恐懼讓她的血管都凝固了,她覺得骨頭在發疼,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了,這時候,一道寒光反射過來,她驀然看見怪物手裏竟然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她立刻從形狀上認出它那是她前幾天剛從超市買來的冷凍刀。
不對,鬼是不會用刀的!她腦子裏有個聲音在說,於是,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心驟然冷靜了下來。奇怪的是,人一旦冷靜下來,眼睛和耳朵都會變得靈敏起來。
那不是鬼,是人。
她坐在地板上抬眼望過去,那人的臉模糊不清,但是那聲音,那身材,她曾經聽到過,見到過,她飛快地在記憶裏搜索著,忽然,她想起來了,是林琪的聲音。
是林琪!
刹那間,她的心因為震驚都快爆炸了!為什麼,為什麼是林琪?!她跟三年前的人是什麼關係?她究竟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幾個月來林琪的一笑一顰一幕幕在她眼前閃過,還有前一天晚上,她硬要跟自己掰手腕的情景,難道林琪是要試探她的力量?
難道之前她做的一切隻是為了今天?此刻?
她躺在地板上仰頭望著一身黑色的林琪,忽然感到周身發冷,在10月,在仍然悶熱的夏天的夜晚,她感到寒冷,徹骨的寒冷,冷得她牙齒打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