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花團錦簇,卻實在綿裏藏針。謝懷寧聽著,垂眼回望著她,並不作聲。

晏老夫人在過來前,已曾叫人查過一番謝懷寧的來曆,是以並不是很能看得上他。

不過是不入流的江南商人之子,因學了些醫術被梁相看中收作食客舉薦,才得以進太醫院做了個九品吏目。^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若不是這兩天自己寶貝孫兒實在病情發作得厲害,她想著的確需要考校選出一個葉鳴錚能接受的醫師看顧他,不然也不會親自走這一遭。

隻不過今日一瞧,這人比想象中倒要稍好上一些,不卑不亢的樣子讓人尚且還能叫人高看半眼。

兩人一同走進屋子,她道:“謝吏目知道,我葉家就這一個孩子,平常一直裏視若珍寶,前日裏下人一時不察,叫他走出了府,如果不是得你出手,隻怕——”

謝懷寧搖頭道:“晏老夫人言重,不過是醫者本分。再者葉少爺隻是因為饑寒短暫昏迷,我下轎查看時他已清醒,就算不是我自然也會得天庇佑,吉人天相。”

晏老夫人聽著謝懷寧的話,垂下眼先是冷嗤了一聲,而後振袖,陰沉地說:“若是真的老天庇佑,我葉府、我錚兒又怎麼會落到此等地步。”

可僅一瞬,那怒意又被收斂了。

“謝吏目聰慧,應能猜到老身今日來意。”

謝懷寧與她對視,她望著謝懷寧笑意溫存,柔聲說,“葉府素來子嗣單薄,如今我隻剩這一個視若眼珠的孫兒,絕不能再容忍他有一絲一毫的錯漏。哪怕他是說要天上的月亮,老身也得想辦法摘了送給他,何況他現在隻是要一個醫師。

——吏目你可明白?”

送走晏老夫人已巳時過半。

青竹在屋裏候著,見他回來,遞了杯熱茶過去。瞧他略有些倦色的臉,小心問道:“晏老夫人是為難您了?”

謝懷寧握著茶盞,感受著從掌心漫上的熱意,心不在焉:“我一個吏目,還不值得叫她費心。”

又道:“隻是頭疼發作。老毛病了。”

“那……我去給您準備些熱水敷上一會兒?”

“不用。”謝懷寧沉思片刻,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青竹:“替我備輛車,我要去一趟合意樓。”

青竹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謝懷寧是想要做什麼,點點頭應了聲,趕緊下去了。

到了樓裏,還未至飯點,裏麵用餐的人不多,隻有說書先生前麵圍坐了一圈人,聽得津津有味。

謝懷寧上到三樓雅間,推開窗想透透氣,一低頭,正聽見底下一聲驚堂木乍響,壓住了四處的竊竊嘈雜。

“世人都說當今大夏才人輩出,大夏太子更是英明神武、其中佼佼。可雖是如此,但真真被琴聖顏意之親口誇讚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卻自始至終隻有那一位。

今日老朽給大家講的,就是這南夷最具有傳奇色彩卻又英年早逝的六皇子——姬爻!”

久違的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提起,謝懷寧怔怔,竟覺出幾分恍若隔世的荒誕來。

他垂下手,靠在窗前看著底下連聲鼓掌叫好,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靜靜聽了會兒,直到身後的腳步聲迫近,才倏然醒神。

“在聽什麼?”

來人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了他,但過於華麗的聲線卻自有一種擾人不自知的撩撥,從耳畔拂過,讓人怎麼也忽略不去。

謝懷寧沒回頭,視線還一錯不錯地留在那說書人身上,說:“在聽他說,南夷的六皇子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頭戴三叉束發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麵罩青麵獠牙鐵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