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自從陳籽妍過來,便退守在一旁,眼看著重新包紮的白色細葛,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血跡再沒有滲出,激動地喊道,“不滲了,真的不滲了。”
管大夫從陳籽妍身上收回眼神,微閉著眼手指搭在脈門上,微點頭又搖頭,“縣城慢,小娘子鬆開手試試。”
陳籽妍慢慢收回壓在陳夫人手臂上的拇指,屋子裏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傷口處,再等了近半盞茶的功夫,管大夫收回了手指,“血已經止住了,不過,陳夫人失血過多,還得好生調養,我且開藥方,你們好生照看。”
被陳籽妍掀在一旁的張欣如又湊了過來,陳籽妍自然地退到一旁,無所謂地笑笑,轉身離開,剛剛走出東次間的門口,身後的芙蓉喚住了她,雙膝下沉給她磕頭,“謝謝小娘子救命之恩。”
“我救的又不是你,用不著你磕頭。”陳籽妍再次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陳夫人,心道,也不知救得對不對。雖是如此想,但她也知自己不過是討厭陳夫人,並沒恨到要其死的地步,救都救了,想這些也無多大用處。
芙蓉沒有回話,再磕了一次方才起身回轉進了東次間。
正廳裏的陳方鐸還沒有轉醒,陳籽妍坐在他身邊,看著小五子隔一刻便給他紮一次耳垂,心知陳方鐸還沒渡過危險,心裏擔憂,若是陳方鐸真的中風了,陳家怕是真亂了,一家三個病人,一個幼兒,連個可以主事的人都無。
不過,她擔憂的情況並沒有出現。第二日清早,陳方鐸睜開了眼,側頭看著趴在榻上的女兒,眼眶下一片青色,想是守了一夜,女兒素來孝順純良,真要讓她嫁入那樣的人家,肯定要受大苦,可現在......想到這裏,他的額頭兩側突突地跳起來,他不止一次地表示籽妍的親事由他決定,不想這人卻背著他應下了張家的親事。
****堂張家他早有所聞,那一家子能在錦城屹立百年,如今能得聖上欽點,成為宮裏錦緞的皇家專供,靠的正是與錦城望族聯姻,本以為這樣的家族與自家不會有交集,誰想到當年隔壁的張老爺居然就是張家的家主,而他們糊裏糊塗就成了親家。
現在想來,那位張夫人肯定不會是張老爺的正經夫人,那位張家公子也不會是張家的嫡子,這樣的人家再怎麼富貴,他也不願意讓女兒委屈地去當庶媳,可恨她居然背著他應下親事。
一聲悶響驚醒了陳籽妍,猛地直起身子,手臂上的酥麻僵得她無法動彈,忍不住哎喲一聲,嘟著嘴甩甩手臂,一抬眼看到緊咬著牙的陳方鐸。
“爹!”陳籽妍手臂上的酥麻瞬間就解了,看著陳方鐸的樣子,她心底一緊,難道這病不但沒好,還越來越嚴重了?
陳方鐸緩緩鬆開牙根,轉頭看著女兒長歎口氣,“都是爹害苦了你。”
陳籽妍緊張的心落了下來,扶著他坐起身來,“爹,您可不能病倒,大哥傷還未好,夫人又病了,家裏還得靠你呢。”
“夫人病了?”哼,她能有何病,肯定是怕他責怪在裝病,“你莫要理她,先去休息吧。”
正巧芙蓉端著早點走了進來,聽到這番話心中著急,急著替陳夫人解釋,“老爺,夫人當時見您昏倒,一時心急,滑倒在地,手撐在瓷片上,割破了手腕,出了很多血。”
陳方鐸伸向茶杯的手縮了回來,臉色瞬間就變了,立起身走了兩步,感到暈眩身子晃了晃,幸而陳籽妍在身邊扶了一把,“爹爹莫慌,管大夫昨天已經來看過了,隻要好生靜養,沒什麼大礙。”口中如此說,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常聽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陳夫人此時惹得他發病,他心中還是惦記著的。
陳籽妍和芙蓉一左一右地扶著陳方鐸走進了隔壁,管大夫吩咐不要移動兩人,這夫婦倆,一個躺在正廳,一個躺在東次間,就這麼過了一宿。
東次間裏血腥味已經消散,陳夫人的血衣被換下,身上的血跡也被抹得幹淨,但是她那蒼白無色的臉和手腕上隱隱透著血色的白布,還是讓幾人的心收縮一緊,陳方鐸急步上前,神色複雜地停駐在離榻兩步的位置。
守在床前的張欣如看到他進來,臉上本來已收起的淚水又滑了出來,拎著手絹邊抹邊柔柔地喚了聲爹,聽得陳籽妍眉心不由地一擰,側頭暗瞅了眼陳方鐸,看他全然沒有聽到般怔怔地看著床上的人,心裏歎息著將他扶到了一旁的錦凳上。
陳夫人受傷之事,主院的丫頭婆子特意瞞著陳籽陵,隻說是夫人不舒服,讓他先去學堂,屋子裏靜悄悄地,沒有人吱聲,直到陳方鐸終於長歎一聲,“她何時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