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侵者(3 / 3)

“這麼說來,日高的兒子手中握有死去父親遺留的重要物證對吧。”

“可能性相當高。”

“呼嗯……”

特搜部長叉起雙臂。

“這樣能不能認定是東亞建設或田久保議員其中一方逼迫日高走上絕路?”佐伯社長的靠山田久保議員在法界相當不得人緣。特搜部長鬆開雙臂,斬釘截鐵宣布。

“好,既然田久保一票人有意把事情鬧到這麼大,對我們正是大好良機。我們必須保護日高的兒子跟女兒,一定要查出他們的行蹤。”

“明白了。”

“說“順便”似乎有點奇怪,隻要能以誘拐或強行綁架現行犯的罪名逮捕東亞建設的關係人士,等於是一記起死回生的再見全壘打。”

於是調查行動如火如茶展開,警方亦然。日高洋行的住家發生爆炸,當中找到第二任妻子燒焦的屍體,女兒則下落不明,與前妻之間所生的小孩,亦即目前就讀高中的兒子也失蹤了,另外還接到匿名電話指出炸掉住家的犯人就是日高的兒子。由此可見日高洋行自殺一案必定另有隱情,總之先從調查爆炸的原因以及搜尋下落不明的關係人物這兩個方向著手。

“田久保這家夥,一有狀況就自亂陣腳,真難看。”

掛上電話,李恩佛得伯爵露出冷笑。這裏是位於東京品川車站附近的遠東大飯店總統套房。

四名男女部下就站在他麵前,包括女秘書莫莉小姐在內的三名均是伯爵忠誠的心腹,第四名則有點問題,也就是亞羅沙。身著長袍的伯爵手捧酒杯眺望四人。

“我再重複一遍,分裂與互不往來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全球所有血族必須通力合作、團結一致,以保障我們自身的權利與利益。”

“嘛悉為了全人類著想吧。”

亞羅沙的話中透著挪揄的語氣,但伯爵並不引以為榮。

“正是,人類是需要被統治的,現今人類社會逐漸衰退,全是來自膚淺浮濫的人道王義與蒙昧無知的群愚政治所致,這半個世紀以來充分證明了一般民眾是毫無自治能力可言的。”

聽到伯爵下令可以回各自的房間休息,亞羅沙便禮貌性地行一鞠躬然後告退。在房門即將關上之前,伯爵的三名部下以冷冰冰的視線戳刺著他。

“要把所有血族收為已有嗎?”

亞羅沙抓搔著金褐色發絲,往長廊走去。

“統治一個血族還嫌不夠?做人太貪心沒有好下場的,一公升的瓶子哪有法度裝下二公升的水咧。”

亞羅沙分配到的客房是陳設簡樸的單人房。隔壁是雙人房,也就是二、三天前露妮?鐸?馬利維亞與伯爵非出於自願碰麵的地點。然後再隔壁的房間軟禁著日高風子,由伯爵的女秘書莫莉小姐負責照料,正確的說法是負責監視。莫莉小姐是個美女,但在亞羅沙眼中則成了壞心腸又惹人厭的女人。亞羅沙把整個身子拋到床上,仰躺著閉上雙眼,不自覺想起過去的回憶。

“亞烈克塞伊?尼古拉維奇?卡薩諾夫!”

遠比凍結的貝加爾湖來得更冰冷的聲音喊著亞羅沙的全名。聲音的主人正是一名身著英挺軍裝的軍人。

“你的父親尼古拉?謝爾蓋伊維奇昨晚已經以反革命罪名遭到槍決,因為他將祖國的軍事機密轉賣給美利堅帝國主義。”

聲音的位置比年幼的亞羅沙要高出許多,聽起來像是遠處的雷鳴。亞羅沙似懂非懂地抬眼直盯著軍人的下巴。

“你是賣國賊的小孩,生來就是人渣!是祖國的恥辱!不過,像你這種人仍然有機會洗刷汙名。”

軍人後退一步,換成一名身著考究西裝的男子走上前,以溫和的語氣說道。

“小朋友,我是國家保安委員會的人,為了保護祖國不受帝國主義陰謀侵犯,我們一直在召募優秀人才。你的父親誤入歧途,但你是無辜的,聽說你運動全能而且成績優異,要不要為了祖國發揮你的才能呢?”

當時根本沒有說net(俄語的“不”)的餘地。亞羅沙離開莫斯科,被帶往西伯利亞。他來到位於新西伯利亞(譯注:novosibirsk)東北一百公裏,由鄂畢河上遊叢林重重包圍的情報人員培訓中心;約有一千名年約十歲到二十二歲的青少年在此接受間諜以及情報人員的訓練。外語、世界情勢、射擊、格鬥技法、刀法、暗號用法、爆破技巧、關於毒氣、生化武器、核子武器的知識、電腦以及航天宇宙工學。這些內容出乎意料之外地有趣,讓亞羅沙相當積極地學習與吸收。不過其中也有一些部份他實在無法接受,在反拷問訓練當中,常要遭受電擊、注射自白劑、被強光照著臉部持續不斷受審;還有身著便裝被丟到暴風雪當中或是蚊子飛來飛去的沼澤地。因酷寒引發肺炎而發燒臥床的同學虛弱不堪的聲音再度縈繞在他耳際。

“亞羅沙,我不行了,我走不動了。”

“憨呆!給我振作起來,呐悉在這裏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站起來繼續走!”

不知為何,亞羅沙在夢中一直說著仿關西方言。他從來不想成為效忠祖國的情報人員。祖國說穿了不就是殺了他父親,破壞他們家庭的凶手嗎?他的計劃是在這個培訓中心裏學習到能夠獨立求生的技能,成為優秀的情報人員之後受命前往外國,永遠都不要回來。當他麵臨極限狀態進而得知自己的真麵目時,更是堅定了他的決心,心想機會不久就會造訪。

孰料時代的變遷來得過於突然,向來令學生們表麵恭敬、內心畏懼的教官們有一天將培訓中心內的食物、衣服、酒等等搜括一空,塞進貨車揚長而去,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直到去年為止都待在政治犯收容所的削瘦男子前來宣布。

“莫斯科誕生了新政府,我們國家再也不是一黨專政的極權主義國家了,這個培訓中心也將關閉,你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自由了!受訓生們欣喜若狂。很快地他們便了解到一件事。自由隻不過是“為饑餓與貧困所苦的自由”。他們沒有拿到一分一毫旅費,走出訓練所大門之後,眼前是一片殘酷無情的西伯利亞平原。大多數的同學選擇往西,亞羅沙卻要向東,因為他認為跟其他人一起行動並非一件好事。

亞羅沙走了半天路程,趁機鑽進準備前往市區的貨車載貨架,跟著抵達了新西伯利亞,那是人口約有一五O萬的大都市。肚子快餓昏了,身上卻連一盧布也沒有,於是亞羅沙走進小巷,走路時故意擺出目中無人的態度,果然不出所料,有幾名不良少年湊上前找他麻煩。他略施小技修理了那些人一頓,勒索了一點錢,順便在街頭搜集情報。後來他潛進某個專門囤積舊蘇聯時代軍事物資以牟取暴利的人家中“籌措”盤纏,接著跳上西伯利亞火車。三天後他來到臨近日本海的海參威。那是一個獨特的海港城市,路上有日本人與中國人熙來攘往,還有俄國黑手黨大行其道。正因為如此才能憑實力求生存吧,亞羅沙心想,唯一的失算是在新西伯利亞籌措的旅費。原以為是一筆钜款,後來聽說在日本住個三天就會花得一乾二淨。沮喪歸沮喪,亞羅沙仍然重打精神,展開了在海參威的生活。他一向討厭欺負弱小,對國家與軍隊抱有強烈的反感,所以他潛進軍事基地竊取軍需物品,從旁掠奪俄國黑手黨的利益。另外也以操著一口仿關西方言的奇怪導遊兼口譯的身份在俄國日商之間小有名氣。就這樣過了三個月,有一天李恩佛得伯爵這位自命清高的貴族現身於海參威。

“我實在唔甲意抓小孩當人質……”

亞羅沙表情苦澀地低噥著,接著緩緩起身。反正他也沒興趣一輩子效忠李恩佛得伯爵,甚至還想絆他一腳,讓那個自大狂妄的臭貴族摔斷鼻梁。也許現在機會來了。

“不過……”

亞羅沙側著頭。

“風子的哥哥到底走到哪裏去了,找不到人的話,伯爵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辦法對著空氣恐嚇吧。”

“虎之介是上哪兒去了?”

站在白蒙蒙的朝霧裏,口中直嘟囔的正是露妮?鐸?馬利維亞。昨晚她四處尋找虎之介,卻始終找不到人。依她的判斷,這時不眠不休找人是毫無益處的,於是她潛進一處無人小屋假寐,天一亮,人稱輕井澤名產的霧氣整個彌漫開來,世界頓時由黑轉白。

露妮悄悄溜出小屋,往東亞建設休閑中心的方向走去。雖然具有隨時引來敵人的危險性,但目前別無他法,露妮開始搜尋海穆爾的波動。倘若虎之介沒死,露妮的海穆爾一定可以感應得到才對。

走在柏油路麵,饑餓感隨之一湧而上。不同於昨天星期六,露妮現在是穿著衣服的人類,身上還有虎之介給她的錢。然而隔著白霧隻能隱約看見佇立在樹叢之間的無人小屋,連一家販賣食品的商店都找不到。在別墅地段開店原本就受到重重限製,加上目前正值淡季,輕井澤的營業店麵更是少之又少。

忽地,露妮的海穆爾感到強烈波動,她反射性擺出防衛架勢,擁有強大海穆爾的人——海穆蘭摩爾就在附近。

露妮轉過身,確認對方海穆爾的位置。在後麵,海穆爾逐漸接近了!從白霧之中逐漸接近露妮,海穆爾的波動也以驚人的速度增強。露妮做了一個深呼吸,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強大的海穆爾。甚至是那李恩佛得伯爵恐怕也未必擁有如此程度的海穆爾。

雖然全身不寒而栗,露妮並未就此逃開,因為她感到逐漸接近的海穆爾不具惡意。露妮沉思片刻,頓時恍然大悟,然後高喊道。

“虎之介?是虎之介嗎?”

這時白霧卷起渦流,露妮的視野豁然開朗,對方就站在距離她七、八公尺處。

金黃色的身軀綴著黑色條紋,兼具強韌力感與柔軟度的肌肉,挺直豎立的雙耳、燃著烈焰的雙眼。

一頭老虎嘴裏咬住背包,迎麵盯著露妮。露妮雙腳釘在原地不動回望著老虎,朱唇流泄出摻雜著敬畏與驚歎的聲音。

“虎之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