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走回去吧。”雪兒說,“正好看看雪景。”
林適一聽說要走回去,立刻來了精神,兩眼放光地說“好啊好啊。”他是那種情緒很容易被調動起來的男人,如果來了精神,你讓他半夜三更去王府井大街跑一圈他都願意。如果沒情緒的時候,你讓他到樓下拿份報紙,他都懶得動彈,他就是這麼一個人,身材高大,卻特別情緒化,身丕是個大人,心智卻像個小孩,有時他和雪兒在一起,也像個無所顧忌的大孩子似的,高興起來會翻跟頭給她看。雪兒過生日的時候,一哥最來勁,提前半個月就去商場選禮物,買回來之後在屋裏藏來藏去,有回竟連自己也忘記藏哪兒去了。
“你就是起大早趕晚集,什麼事兒都是興衝衝地開始,然後沒了後勁兒。就拿出國的事來說吧,你以前嚷嚷得多凶呀,說什麼你舅舅在美國,咱們一畢業就出國,可現在呢,你往你那個報社一呆,就哪兒也不想去了。”
雪兒用這種口吻諷刺他,他也不生氣。因為他知道雪兒對他的現狀還是滿意的,他現在錢掙得多,工作又風光,暫時哪兒也不想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天夜裏,他們走了很長時間才走到蜜雪兒他們單位。蜜雪兒工作的文史檔案館在一座清代遺留下來的舊宅院裏,當他們走到那裏的時候,雪中的古宅讓他們驚呆了,那真像仙境一般,純白色的屋簷,純白色的樹木,純白色的門坎,他們在門口足足呆了五分鍾,仿佛有點害怕,不敢走到畫的意境中去。真的走進去了,又仿佛做了一件原本做不到的事,兩人噝噝吸著涼氣,看著對方的影子,看到對方眸子深處的雪影。
“已經有那麼多年過去了嗎?”
進屋之後,雪兒一邊抖落著大衣上的雪,一邊有些恍惚地說。
“可不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嗎?你看啊,咱們先是因為一塊電子表認識,然後一起跳舞,想當年咱們可是大學裏的舞帝和舞後啊。對了,雪兒,你還記得我舅舅從美國帶回來的那盤錄像帶嗎?就是‘黑色巫師把女孩變沒那盤’,你還記得吧,咱倆第一次做愛,就是在那盤錄帶播放過程中,記憶中那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可是,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真想再回到大學時代,真想再回頭,再追你一次。”
一哥的嘴永遠是甜死人不償命的。他和雪兒的關係也是建立這種“嘴甜”的基礎上,蜜雪兒和許多書讀得太多的“學院女孩”一樣,容易被語言所迷惑,罩在那種用語言搭成的城堡裏,迷迷糊糊,以為那便是幸福了。
他倆擠在一張小床上睡著了。由於在風雪中走得太累了,他倆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晨,同事們來上班,看到小床上摟抱著睡在一起的林適一和蜜雪兒,他倆的臉在早晨清新的陽光裏變得格外誘人,青春,漂亮,仿佛被陽光抹上一層蜜。
當他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許多模模糊糊的人臉,他們發出善意的笑聲,在笑聲中,這對情侶徹底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