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近午夜，酒喝得差不多了，一哥提議散夥，竟然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對。他們說，你們兩個還要幹什麼去呀？是不是還有什麼安排呀？一哥說，有什麼安排呀？我送雪兒回單位，她今天晚上值夜班，無論如何12點以前得趕回去。
凱歌卻不讓他倆走。他一邊喝酒一邊絮叨著他迫在眉睫的婚事，女方的家庭和他家是世交，兩家長輩關係很好，想把女兒許配給凱歌。凱歌一心想做生意，並不介意有一個女人幫他打理家務，所以就同意了家裏的安排，同意了這樁婚事。女方姓張，年齡比凱歌大兩歲，相貌平常，性格平常，梳短發，普通大學畢業，在一家公司做財會工作，按凱歌的話說，“文娟是那種在人堆裏一抓一大把的人”。
凱歌喝著喝著酒，忽然哭起來，他說還沒嚐過戀愛的滋味，就要結婚了，不甘心呢！
大衛說，凱歌，你醉了！
凱歌說，我沒醉，隻是心裏難受。
一哥說，我和雪兒送凱歌回家吧，他的摩托車先放這兒，他現在這個狀態不能騎摩托，太危險了。
凱歌卻臉紅脖子粗地說，危、危、危險什麼呀！你們別管我，我的頭盔呢？我要騎摩托，誰也別送我。大家都很不放心凱歌，但他力氣太大，誰也打不過他，隻好放他走了。
大衛把侍者叫來結賬。一哥手裏拿著包，看著雪兒穿外套。方琪在一旁羨慕地說：“我們大衛就沒一哥這麼心細，大衛不懂得什麼叫嗬護，他永遠覺得別人應該照顧他。”
“我有這麼壞嗎？”大衛很有派頭地在那兒點著鈔票，嘴裏銜著一根煙。大衛每次公款請客，自信心都大增，公款就等於是自己的錢，花起來順手順心，雜誌社總是有一些作者需要聯絡，公款吃飯是很正常的事，但主編不知道，大衛並沒有請作者，差不多每回請客，都是請他那幾位寶貝同學。
一哥說：“大衛挺好的，方琪將來你倆肯定是最幸福的一對兒。”
大衛說：“是啊，我也這麼想，可是我們家方琪不這麼想，她總想找一個會疼人的男人。”
雪兒說：“方琪嘴上說不滿意，心裏美著呢，別理她。”
幾個人從飯店出來，才發現外麵已經下雪了。三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站在街燈下，燈光映著他們的臉，他們不約而同地張開掌心迎接雪花。他們沒有說話，他們隻是接那雪花。雪花一片一片落到他們掌心的紋路裏，很快就化掉了。有車從他們身邊經過，那隻是光焰一閃的一刹那，寂靜很快又恢複了，他們什麼也聽不到，隻聽到輕輕的、輕輕的落雪聲。
“長大了。”
“畢業了。”
“工作了。”
“再也不能做小孩了。”
他們朝著各自的方向走去，馬達的轟鳴聲震動著雪粒，發出微藍的光芒。凱歌的摩托走遠了。大衛和方琪走遠了。隻剩下他和她——一哥和雪兒，他們在雪中抱在一起，吻了很久。
那天夜裏，一哥和雪兒是相擁著走回去的。原本也沒想到會打不到車，可到了後半夜，出租車司機一看雪下大了，就一個個開車回家不再拉客人了。大衛和方琪攔走了最後一輛出租車，剩下一哥他們就沒車可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