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詩人又在這兒發表什麼感慨呢!”
隨著一聲宏鍾般的聲音響起,林適一和黃大衛同時回過頭來,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高胖子走過來,一張馬臉上戴著一副眼鏡,雙臂張開如一隻要抓小雞的老鷹,他逆光而來,看不太清他的臉。他一路走,一路繼續伸長他的胳膊,直伸到不可思議的長度。林適一和黃大衛正在驚訝之時,那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說:“哈哈!好久不見,怎麼彼此看著都眼生啦!”
林適一大叫:“凱歌,原來是你呀!”
黃大衛也笑道:“弄得跟真的似的,我倆差點沒認出來你。”
顧凱歌用手捋著油光鋥亮的大背頭,臉上掛著油汪汪的笑,連聲音裏都帶著笑意。他說:“至於嘛,不就是換了一套行頭嘛,哥哥的臉還是那張臉,手還是那雙手,惟一不同的是,哥哥今天發了,不是一般二般地發,而是大發,大發你們懂嗎?大發就是一下子賺了一百萬,錢多得一摞一摞的,嘩——,那種感覺真是爽啊!走走,今兒個咱們哥仨好好搓一頓,來它個一醉方休。”
他們仨有說有笑地往餐廳走,在狹窄幽長的曲線過道裏,他們迎麵碰到一個女人。女人穿著很短的超短裙,頭發長長地從兩邊遮住麵孔,她走過來的樣子幾乎沒有人能認出她是誰,直到他們已經錯過去了,林適一才認出那個女人是誰,他大著膽子叫了一聲:“格格!”
大家同時回過頭來互相張望,這才認出了對方。
林適一走過去問:“皮草格格,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
皮草格格柔媚地眯起眼睛微笑著說:“是啊,好巧的。你們怎麼?吃飯啊?”
林適一像個大男孩似地貧嘴打趣道:“我的一個朋友發了大財,燒包燒的,不請客他難受得慌。”
皮草格格笑得越發嫵媚了,林適一看著她一臉甜美燦爛的笑容,有些懷疑自己那天的經曆,他想,那天在火車道旁邊見到的那個陰鬱憂傷的女子,她到底是誰?林適一眼前紅光一閃,那四個吊死鬼形象在他眼前再次出現(皮草格格曾說過,她作品中的女人全部都是自殺的,特別是上吊而死的)火車開過的時候,整個屋子被震得抖了起來,皮膚像水波紋一樣發生錯位,震動過後才又複位。
“她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就像一塊別人看不見的烏雲,一直懸掛在林適一頭頂上,無論他走到哪兒,那塊雲都跟著他。席間,林適一一直望著那個頭發長長的女人發呆,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隻依稀看見她的表情。她時兒笑得前仰後合,時兒含笑望著大家,表情適度,儀態合體,她溫文爾雅的樣子讓林適一覺得陌生,仿佛她軀殼下麵還隱藏著另一個軀體,那軀體才是活的、真實的。
這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整晚都在調笑、抽煙、吃飯、喝酒、唱歌,地點變了三次,第一次是在酒店的包間裏吃東西,第二次是去茶樓喝茶,第三次又是去KTV唱歌,皮草格格一直以她虛假的“軀殼”混跡於人群之中,在KTV包間裏她還有一段所謂的“雪舞”(她從背包裏拿出自帶的舞服)在她開始跳舞那一刹那,白色薄紗舞裙忽然從中間裂開,林適一隱約覺得看見了她的真身,但那道白色口子很快又合攏了,她又恢複了原形,蔓妙的身姿舞個不停。
“雪舞”,林適一記住了這段舞蹈。隻是在其它地方,他從來沒見過任何人會跳這種迷幻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