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哥口袋裏有了一點錢,精神狀態又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沒錢的時候他不想出門,有錢的時候他就滿世界地晃,生怕哪一份熱鬧裏沒有他。黃大衛女朋友過生日,在西餐店裏請大家吃飯,一哥早早就去了,手裏捧著一大束白玫瑰,興衝衝地鑽出出租車。外麵的陽光有些眼刺眼,林適一就從兜裏掏出墨鏡戴上。就在他戴墨鏡的同時,他的視線裏出現了另一個戴墨鏡的人——那是一個女人,白衣白裙,一塵不染的樣子。她幽幽的向他走過來,一哥當時的感覺就像大白天撞見了鬼,後背一陣發涼。
“一哥,好久不見,怎麼?不認識我了?”
女人摘掉墨鏡,露出廬山真麵目來。原來是和珍珠,剛才撞見她那一瞬間,一哥竟以為她是皮草格格。皮草格格死後,一哥覺得自己常常能看到她,在不同的時間、地點,不同的場合,她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讓一哥嚇一大跳。
女人開口說話,聲音的質感使一哥醒過來。
——原來是你呀!
——你以為我是誰?皮草格格嗎?
——你怎麼知道的?
女人手裏忽然變出一疊厚厚的紙來,上麵打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哥伸過頭去瞄了一眼,見上麵飄浮著若幹相同文字,再定睛一看,原來是“皮草格格”、“皮草格格”、“皮草格格”……他再次倒吸一口涼氣,覺得皮草格格陰魂不散,像個無形的影子似的緊緊地跟著他,吸吮他。
黃大衛和他漂亮的女友正在門口張望,他們好像在擺結婚酒席似的,竟然隆重到要到飯店門口來接客人。林適一當胸擂了他一拳,想跟他開句玩笑,又忍住了,過了一會兒,聽到黃大衛說:“你們兩個怎麼又跑到一塊兒去了?”他才想起身邊還有和珍珠這麼個人來。
和珍珠懷揣書稿出現在黃大衛的酒席上,她與周圍的人仿佛隔著那麼一層膜,男人看到她常常會想:“像這樣的女人在床上會是什麼樣子呢?”
林適一曾經也這麼想過,但現在他不這麼想了。什麼樣的女人對來說現在都一樣,“閉上眼睛一樣幹活”,他常用一種不屑口吻對周圍人說。他的朋友都說他現在完全變了,除了飲食男女,別的一概不感興趣。
和珍珠卻像一顆真的珍珠那樣,在人群中散發著光芒。她坐在酒席上,不說,不笑,偶爾擺動一下身體,也是為了把額前那綹頭發弄到旁邊去。她手裏緊緊地攥著一迭書稿,把書稿扣在胸口,她的汗順著額角流下來,她看上去似乎很緊張,就像一隻快要迸裂的瓷瓶,身體內部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這種響聲雖然很微弱,但敏感的林適一還是聽到了。
他和和珍珠提前從生日party上退出來,來到空曠無人的街上,他們走得很慢,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終於,林適一想起了那迭書稿,因為和珍珠一直把它緊緊地摟在胸口,引起了林適一的好奇,就問:“那是什麼?”
“書。”
“你寫的?”
“是。”
“讓我看一下。”和珍珠就把書稿遞給他。林適一在藍絲綢般的夜色裏有一種幻覺,這一幕仿佛發生過:和珍珠遞給他一摞書稿,然後他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