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樣就是生活,無非繼續一天又一天的冷眼,不管怎樣,受委屈挨打後總不用隻是自己孤孤單單的舔傷口。可是命運無非喜歡在寂寞的時候開些小玩笑,歲安再一次逃不過命運指尖的彈指神功,轉過一年之後,八歲那年,她遇到了司沐。
那天似乎也沒有特別異常,歲安隻記得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別多,連著一個星期都是陰雨連連的天氣。白鷺已經呆在畫室裏整整兩天兩夜,飯記不得吃,偶爾出來去趟衛生間,歲安見到她,卻覺得渾身發寒。平板的表情,呆滯的眼神,從她身邊路過也像根本沒有見到她這個人,安安靜靜的出來,又安安靜靜的回去。
伊一卻已習慣,拉著歲安坐到自己身邊,小聲說,“這個時候別惹我媽,她可能靈感來了,一跟她說話會打斷,就得挨打。”
歲安踩在小櫈子上用煤氣爐給伊一煮了麵,挑撿出僅剩不多的菜葉放在裏麵端給他。
“伊一,你們家沒有菜了。”
“沒事兒,有米就行,你到時候給我偷幾頭鹹蒜出來。”
歲安說,“你不是不愛吃鹹蒜嗎?”
“現在愛吃了。”伊一用筷子卷起麵條,仔細的吹了又吹,笑咪咪的遞到歲安麵前,“你吃。”
“我吃過早飯了。”
“我喂你的。”
歲安就張開嘴吃下,手藝還是不怎麼樣,每到這時她總是無比盼望自己能快點長大,至少大到能掙錢,個子也高,這就可以完完整整給伊一做頓飯了。
伊一喝了一口麵湯,安安靜靜的,連咀嚼聲都含在口裏。今早的太陽特別大,有一陣卻下起了大雨,都說這叫晴天漏,要是在下午出來一會兒,就能看到彩虹。
“哎,也不知道暑假什麼時候能過去。”
“暑假過去又要交學費了,有什麼好的。”
“歲安,我讓我媽把你的那份也交了吧,省的到交錢的時候你媽又找邪火打你。”
“不用了。”歲安嘻嘻一笑,“奶奶說了,這是他們的責任。再說了,你媽也沒多少錢,還是盡早讓她把菜多買些回來吧。”
“暑假作業我不愛寫。”
歲安聽完就板起臉,“那不行,你成績太差了,老師該不讓我們坐一起了。”
歲安成績好,年級第一。伊一成績差,年級倒第一。
“真羨慕你,從來不看書還每回考試都雙百。”伊一把碗推到一邊,側身躺到歲安腿上,“我腦子笨啊。”
“所以才要好好學。”
白鷺中午過後總算從畫室裏出來了,就著一杯冷水吃了一大把藥,然後就坐在客廳裏直愣愣的看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歲安和伊一相視不解,她又想打開沉悶氣氛,就主動找話題。“姨,你的畫能讓我看看嗎?”
這是一天中陽光最好的一個時段,她和伊一並坐在窗台邊,臉上似乎被滲進了金光,泛著雨後露珠般的七彩光色。白鷺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大聲喊你們別動。然後匆匆跑回畫室,搬出畫架,迅速調色。兩個小時過後才允許他們出聲,“好了。”
歲安看伊一,伊一聳肩表示他也不懂。
“姨,你在畫我們嗎?”歲安動了動麻掉的手臂,好像一下子激動了,“讓我們看看唄?”
“不行,以後有機會吧。”
歲安之後回家裏,繞過泥濘的小道,想著去看看亭子邊前幾天正盛的花朵有沒有被雨水打落。卻發現,平日裏空空的泥濘小道盡頭,外麵稍稍寬敞的街道,被幾輛濺滿泥點子嶄新的高級轎車占了個滿。這些對歲安來說都是陌生的,甚至對這個貧窮的地界也同樣,眾多,又顯的格格不入。雖然有些好奇,但歲安也就隻是站在那兒看了幾眼。路被堵死,隻能繞遠前行。
一雙鞋到達目的地時已經看不出本色了,歲安很後悔,微微皺起眉頭,得趁著母親沒發現的時候偷偷刷幹淨,不然被罵一頓事小,那些冷眼還是能少看就少看為妙,得想個辦法躲過去才是。
正愁眉不展的時候,亭子背後的花叢裏傳來一陣陣輕微的折裂聲,重物踩入潮濕泥土裏的擠壓聲,再伴著初初變聲期男孩獨特的嘶啞嗓音,就那麼鑽進歲安的耳中。
歲安四周望了望,見並無旁人,有些害怕想走,又實在擔心那幾束莖細花朵大無人照料的野花,便壯著膽子繞著亭子走過去。待走過去後一看不要緊,頓時心像那幾朵正在被蹂|躪的大頭野花一樣,絲絲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