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單於答應了嗎?”李陵聽見要進攻殄北城,心裏一驚,連忙問。
“單於怎麼能拒絕這位姑奶奶呢?他派匈奴最能征善戰的大將默門圖和藍珠一起出發,指揮戰鬥,黎旭隨行,以做必要的垂詢和顧問。”
“藍珠公主現在何處?”李陵著急地問。
“大概快到殄北城了。哎,這藍珠為了你右校王,不顧其金枝玉葉的尊貴之身,竟然以公主之尊自請軍令,這在匈奴是聞所未聞的,右校王真是前生修得的福氣啊!你就靜候佳音吧!”
李陵聽了衛律的話,心裏震驚極了,也著急極了。怪不得藍珠這麼長時間沒有露麵,原來是這樣。他沒有理會衛律的嘲諷和揶揄,也來不及計較衛律的嫉妒和敵意,他的心已經飛向了那小小的殄北城。他知道那個黎旭為了討好藍珠公主,為了博得匈奴人對自己的刮目相看,一定會不遺餘力竭盡自己所能幫助藍珠的,這樣,那小小的殄北城又怎麼能夠逃得過此劫呢?藍珠有大單於的鈞令,有那可惡的黎旭幫助,看來殄北城是凶多吉少了。李陵一時有點慌亂,當初他在浚稽山被單於數萬精銳部隊圍困也沒有這麼慌亂過。
李陵很快就清醒過來了。他衝出大帳,縱身跳上馬背,狠抽一鞭子,像箭一樣向前射去。單於特派保衛李陵安全的兩個侍衛,見李陵跨馬疾馳而去,也連忙跨上坐騎,飛速追隨李陵。這兩個侍衛是王廷衛隊中級別最高的,單於專門撥給李陵,讓他們統率右校王衛隊。這兩個侍衛很清楚,這既是單於對李陵的恩寵,還有一個單於不言但彼此都心領神會的任務,那就是防止李陵歸漢。
衛律慢騰騰地跨出帳門,看著李陵遠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李陵快馬加鞭,恨不得立即飛到殄北城,阻止一次可怕的流血和屠殺。他就曾經在這條路上帶著兵馬豪情滿懷地走過,那時他想的是踏平單於王廷,為大漢建立蓋世功勳。可今天呢?他已經來不及過多地思索和感慨了,他知道隻有自己盡快趕到,才有可能製止一場悲劇。可如果殄北城在他趕到之前已經被攻破呢?不過,他想藍珠不可能那麼快就得手,殄北城的防務是很堅固的。他一邊打馬飛奔,一邊在心裏祈禱,但願殄北城不會那麼輕易就失守。他太清楚生性好戰殘忍的匈奴士兵在攻破城池後會怎樣的燒殺搶掠。
天,慢慢黑下來了。
呼吸著花城湖特有的空氣,李陵想起了爺爺李廣……
天,越來越黑了。
酒泉郡花城湖駐地。李陵在他的中軍帳裏興奮而焦急地踱著步,不時駐足凝神,側耳靜聽。大帳外麵,夜風一次次或疾或緩地掠過湖邊的蘆葦,發出沙沙的響聲。隨著風聲飄進大帳的還有花城湖湖水那特有的、甜甜的、夾雜一絲青草味的清香,李陵深深地、滿滿地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心閑氣定,焦急而躁動不安的心完全沉靜下來了,他覺得自己的心平靜得如同在九月秋陽下靜臥的花城湖湖水。呼吸著花城湖特有的空氣,李陵想起了爺爺李廣,爺爺總是讓他學習水、感悟水,從中去參悟做人帶兵的真諦。
李陵記得在他未成年時,爺爺李廣就經常督察他的騎射。少年時的李陵騎馬射箭已經非常出色,幾乎箭無虛發,在京都人人皆知李廣之孫李陵之名,盛傳他秉承家族嫡傳,擅長騎射,將來一定會是大漢的虎將,列土封候肯定不在話下。李陵和好朋友霍光、上官桀除了在霍家私塾裏習文讀書之外,其餘時間都消耗在李家校場上。相比較而言,李陵更喜歡在校場上射箭搏殺,在這一點上,他和自己的兩個好朋友恰恰相反。
一次李廣查看他的騎射課程,李陵英姿勃發,握弓搭箭,連發十箭,全部穩穩當當準確無誤地射進了紅色的靶心,全場一片喝彩聲。李陵盡管盡量克製著,仍然掩飾不住流溢在臉上的得意之色,他等待著爺爺對他的褒揚和嘉獎,但李廣的神情淡淡的,李陵正疑惑之時,李廣突然抬手一指藍天,說:“射這隻鳥的頭部。”李陵連忙抬頭,一隻大鳥正展翅飛翔,他毫不遲疑地邊朝右後方側身,邊瞄準鳥的眼睛射出了自認為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一箭,他知道射鳥的眼睛難度最大,如果本領不過硬,不但射不到眼睛,甚至還會空中脫靶,受驚的鳥也會拚力飛到盡可能高的高空,射手將永遠失去這次射擊的機會。在李陵射擊的同時,李廣也對著天空發了一箭。那隻鳥的身體一震,像一塊石頭一樣從高空中栽下來,跌在校場邊幾十步遠的草地上,霍光、上官桀和其他人連忙跑過去撿起大鳥,大鳥的眼睛上有兩支箭,原來是李陵和李廣的箭同時射中了鳥的眼睛,眾人一愣,突然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霍光和上官桀高興得緊緊抱住李陵搖著晃著,笑著鬧著。李陵輕微地咬著嘴唇,看著李廣。李廣沒有理會眾人的情緒和李陵自得期待的目光,徑直走過來接過大鳥,仔細查看了一下,就指著兩支箭,說:“陵兒過來!你看看哪支箭是你的?”李陵走過去一看,臉一下子唰地紅了,低頭對李廣說:“孫兒知道了!”原來,雖然兩支箭都射在了眼睛上,但李廣的箭從兩隻眼睛呈直線穿過,李陵的箭從右眼射入之後,由於受李廣之箭的阻擋,向左上方稍微偏斜了一點,這說明李陵的箭速比李廣慢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