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1 / 2)

東裏店挨炸之後的幾年裏,街麵上很瀟條。家園倒是重建了,但不如先前講究、氣派,過往人等也不如先前那麼多。全國解放後,溫大炮等一批在外地工作的同誌,曾提議將東裏店作為沂北縣的縣城讓其再度繁榮來著,可沒能實現。溫大炮對東裏店的印象可是太好了,那裏有他最初的輝煌及溫馨的記憶。他偶爾跟女兒溫小蒙說起老家的事情的時候,也總是說東裏店,說那裏的山會及陳記糝館裏的糝,“沂北縣也就有個東裏店啊,別還有什麼?”

武工隊交通員溫大炮第一次認識王芳是戰前東裏店的山會上。十七歲的溫大炮當時迷上了拉擂琴的個瞎子。那瞎子在那裏說“大八義”、“小八義”,說一會兒就拉兩下那個形狀象二胡、但筒子比二糊粗的擂琴,爾後再唱兩口。那玩意兒還能模仿人說話和敲鑼打鼓的聲音。他唱一口,那玩意兒就模仿一下。不遠處王芳喊了一聲:“喝糝啦——,又香又美的糝呀——”,瞎子竟用那擂琴把她的聲音給維妙維肖地模仿出來了,底下自然就是一陣笑。完了,他去王芳的小攤兒上喝糝的時候,就覺得已經認識她了似的。她問他:“那個×養的瞎子,又糟踐我了吧?”

他說:“那怎麼能算糟踐?我聽著還怪好聽哩!”

“是他那個什麼琴好聽還是我說話好聽?”

“都好聽。”

她嘻嘻地說是:“會說話的個你!好喝吧?”

“好喝。”

“那就多喝兩碗兒。”

此後,他即經常去她那裏喝糝。她長得很豐滿,許是沒生過孩子的緣故,肉跟清水氽過似的,胖而不肥,白而不膩。她特別喜歡笑,她跟你動手動腳,你不等笑的她就先笑,笑得你本來沒有想法的也有了想法。覺得跟她交往沒必要那麼正經、那麼拘禁,即使隨便一點兒她也不會惱。她那個糝館的生意就格外興隆,有用沒用的些消息也格外靈通。她那個嘴又不嚴,對你稍微喜歡一點兒就什麼也說。溫大炮後來領著人端了那個神神秘秘的“宏濟藥房”及警察局、稅務局,就靠了她有意和無意的幫忙。

東裏店挨炸之後,駐紮在三岔店的日本鬼子協同吳化文的部隊偶而會來掃一蕩。有一回,溫大炮在她那裏正喝著糝,日本鬼子進村了。陳敬堂看著東頭兒的人正往西跑,喊一聲:“不好,快躲起來!”他家後院兒有個地窖,有個小小不然的情況就躲到裏邊兒。東裏店很大,來個百兒八十號的鬼子或偽軍不一定忙活得過來,搜查得不是很仔細,也就沒出過事兒。王芳見溫大炮還在那裏不緊不慢地喝糝,好象心裏很有數似的,膽子遂壯了許多,同時也覺得陳敬堂三十好幾的個人還不如人家一個毛頭小夥子沉著,遂麵露不悅之色,說是:“瞎長了這麼大!有同誌在這兒你怕什麼?”待溫大炮將糝喝完,她竟又說:“你在這裏應酬著,別讓人家同誌出了事兒!”陳敬堂雖不情願,可也沒辦法,遂強打精神地說是:“那你也躲、躲起來唄!”

溫大炮當然也說著“沒事兒、沒事兒”,堅持要走。可她說著“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即伸出豐滿的手臂愛憐而有力地幾乎是將他抱住了。他想掙脫開,但肩膀一挨到她那溫暖而又豐腴的胸脯,就乖乖地讓她給拽到地窖裏了。

那地窖一人多深。他試探著跳下去之後,即張著手接她。她牽著他的手幾乎是滾落到他的身上了。隨後她又撮著他將窖口用柴草堵上,裏麵立時黑了下來。她牽著他往裏摸索著走了幾步,即坐到一捆草杉子上了。

兩人緊挨著坐著,可以感受到對方熱乎乎的身子和急促的心跳。氣氛有點沉悶,遠處隱隱傳來人喊馬叫、雞飛狗咬的聲音。他動了一下,從腰裏拔出手槍,並頂上火,她伏到他耳朵上小聲地:“你幹嘛?”

“上邊要有情況,就裂他一家夥。”

她一下抓住他拿槍的手:“你千萬別動,一般不會有事兒,有點事兒那個何保長也會關照的。”

“何保長是誰?”

“染房掌櫃的,何家駒,他閨女嫁給了我侄子。”